陈林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踉跄地推开那扇熟悉的、却从未给过他温暖的家门。
客厅里,气氛异常。大伯陈建国罕见地没有看电视,而是皱着眉头在打电话,语气焦躁:“……对,对,力源加工厂!我侄子就在那儿上班!什么?妖兽袭击?伤亡惨重?!封锁了?……”
王丽娟坐在沙发上,脸色也有些发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陈浩轩和陈晓雯也难得安静地待在旁边,脸上带着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茫然。
当陈林浑身血污、衣衫破烂、脸色苍白如鬼地出现在门口时,全家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陈建国却猛地放下了听筒,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你没死?!”
王丽娟也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由白转红,不是庆幸,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她快步走过来,语气急促:“哎呀!你小子跑哪去了?工厂出那么大事,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她的话戛然而止,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我们还以为你死了,那每个月的国家补贴就没了!
陈浩轩撇撇嘴,嘀咕了一句:“命真大。”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要是这个碍眼的家伙死了,他的零花钱说不定能多点。
陈晓雯则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身上的血迹和破烂的衣服。
陈林站在原地,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那虚假的关切下,赤裸裸的全是对利益的算计。心脏像是被冰针刺了一下,随即又被麻木包裹。
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说,甚至没有力气去感到愤怒或悲哀。只是极度疲惫地、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杂物间。
“哎!你什么态度!问你话呢!”王丽娟在他身后不满地叫道。
陈建国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陈林状态不对,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没死就行,赶紧去洗洗,脏死了!别把晦气带回家!”他又拿起电话,继续打听工厂的消息,显然更关心事件本身可能带来的影响或是赔偿问题。
陈林回到冰冷的杂物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外面世界的喧嚣、工厂的惨烈、家族的凉薄……一切都被这扇薄薄的门板暂时隔绝。
他没有去清洗,也没有处理伤口。极度的精神紧张和身体透支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吞没。他就这样靠着门,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沉沉睡去,仿佛要睡到天荒地老。
第二天中午,他是被剧烈的砸门声和王丽娟尖利的叫骂声吵醒的。
“陈林!你个死猪!睡到现在!赶紧给我滚出来干活!院子里的垃圾堆成山了没看见吗?衣服也没洗!你想懒死吗?!”
阳光从狭小的窗户射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浑身每一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伤口结痂的地方一动就撕裂般地疼。
他挣扎着爬起来,打开门。
王丽娟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看见他依旧穿着那身血污破烂的衣服,眉头皱得更紧,满脸嫌恶:“啧!脏死了!赶紧去把自己和衣服都洗干净!然后把活干了!别想偷懒!”
没有问候,没有关心他昨天的经历,甚至没问他受没受伤。仿佛他只是出去野了一天,而不是刚从一场生死劫难中爬回来。
陈林沉默地点点头,去打水,清洗自己,换上唯一一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然后将那身染血的工作服默默搓洗干净。冰凉的水刺痛着伤口,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接着,他开始打扫院子,清理垃圾,洗刷堆积如山的碗碟……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执行着指令。
大伯一家人在客厅里吃饭、看电视,谈论着物价和邻居的八卦,偶尔瞥向窗外忙碌的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免费的、不会抱怨的工具。
下午,活干得差不多了。王丽娟甩给他几张零钱:“去,买袋盐回来,剩下的……哼,就当你的跑腿费了。”
陈林接过钱,没有说话,走出了家门。
但他没有直接去便利店,而是拐向了另一个方向——那家熟悉的魔法书店。
心跳再次不由自主地加速,恐惧和渴望交织。他知道这很危险,但他别无选择。力量,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哪怕这力量源自禁忌。
他用那点可怜的“跑腿费”加上之前摸尸得来的、不敢一次性花完的现金,再次买下了一本书——《雷系初阶魔法基础解析》。
回到家,他将盐扔在桌上,无视王丽娟“怎么这么慢”的抱怨,再次钻回自己的杂物间,反锁了门。
他贪婪地翻阅着新书,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吮吸着甘露。有了之前自学风系魔法的经验,理解雷系的能量运转方式变得相对容易一些。
雷系,狂暴、迅疾、充满毁灭性。
初阶魔法主要有两种:
1. 雷印·蟒痕:引导雷系魔能,形成一道或数道如同蟒蛇鞭挞般的雷电印记,击中目标后造成伤害和短暂的麻痹效果。这是雷系最基础的控制兼攻击手段。
2. 雷遁·疾走(俗称雷闪):将雷系魔能灌注双腿,刺激神经和肌肉,爆发出远超风轨的瞬间爆发速度,用于短距离的极限闪避或突进,但对身体负荷较大,无法持久。
意识海中,那团紫色的雷云感受到了召唤,开始躁动不安地闪烁。
陈林集中全部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依照书中的描述和模糊的图示,尝试构建最简单的雷印星轨。
失败…失败…魔能狂暴地溃散,电得他手指发麻。
但他没有放弃。忍受着反噬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惫,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终于,在夜幕降临时——
嗤啦!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紫色电火花在他指尖跳跃,形成了一道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溃散的闪电蟒痕,打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焦黑印记,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臭氧味。
成功了!
虽然微弱,虽然极不稳定,但这确确实实是雷系魔法!
紧接着,他又开始尝试雷闪。
魔能灌注双腿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麻痹和刺痛感传来,他整个人如同被弹射出去一样,猛地撞在了对面的墙上!
砰!
一声闷响,撞得他眼冒金星。
但他不惊反喜!
这种瞬间的爆发速度,远超风轨!虽然难以控制,对身体负担也大,但关键时刻,这就是保命的底牌!
接下来的几天,陈林仿佛变了个人。
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承包着所有的家务,忍受着大伯一家的使唤和冷眼。但在所有空闲时间,他都把自己锁在杂物间,或者等到深夜溜到城市最偏僻的角落,疯狂地练习。
练习对风系魔法的精细操控,让风刃更锋利,让疾跑更持久、更灵活。
练习对雷系魔能的艰难引导,努力让雷印更稳定、麻痹效果更强,让雷闪的启动更快、方向更可控。
意识海中,三股不同属性的能量依旧泾渭分明,彼此排斥,让他每一次施法都格外艰难,精神负荷极大。但他咬牙坚持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于魔法的理解和掌控力,在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提升。不是为了变强,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在那无法预测的危机再次降临时,能有那么一丝挣扎的机会。
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结痂脱落,留下淡淡的疤痕。内心的恐惧被深深埋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钢铁般的坚韧。
几天假期转眼即逝。
再次站到天耀魔法高中的门口,陈林的心情已然不同。
他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依旧低着头,看似和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透明人没有区别。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看似卑微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力量。
他也知道,踏进这扇门,等待他的绝不会是欢迎。
嘲讽、奚落、幸灾乐祸……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场景。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然后又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