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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医的倒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宫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严刑拷打之下,他最终只咬死是受已疯癫的柔贵妃指使,对西苑及其他同党一概不知,不久便在天牢中“畏罪自尽”。线索似乎就此中断。但宫中的气氛,却因此事而变得更加诡谲莫测。皇帝加强了宫禁,尤其是慈宁宫和长春宫周围的守卫,对太后的饮食起居更是严加管控,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红墙黄瓦之间。

忘忧在太后的坚持下,并未立刻返回冷宫,而是在慈宁宫偏殿的一间静室中休养。太后每日都来看望,嘘寒问暖,赏赐的药物和补品堆满了桌案,言辞间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几乎将她视作亲生女儿般疼爱。皇帝也派李公公送来不少赏赐,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皆是上品,却再未亲自露面。那份厚重的“赏赐”背后,是更深沉的审视和距离。

身体的创伤在顶级药物的调理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雪参玉露丸的药效彻底化开,不仅修复了受损的经脉,连往日积攒的沉疴暗伤似乎也被抚平了不少。她的脸色不再苍白如纸,指尖也恢复了淡淡的血色。然而,灵魂深处那股蚀骨的疲惫,却如同烙印,并未随之减轻分毫。

她常常独自坐在静室的窗边,望着庭院中翩然落下的树叶出神。宫人们对她恭敬有加,却不敢轻易靠近,那双过于平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总让人心生寒意。她像一尊被供奉起来的神像,享受着尊荣,却也隔绝了烟火。

“主人!太好了!太后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朝局也稳定下来了!第二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度达到百分之百啦!”小光球在她意识中欢快地跳跃,光芒都比平时明亮了许多,“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开始新的任务了!”

忘忧轻轻“嗯”了一声,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完成任务,意味着短暂的休憩结束,又将投入下一个未知的轮回,重复相似的拯救、相似的争斗、相似的离别。这种周而复始的循环,本身就像一种无尽的刑罚。

“回家……”她无意识地低语,指尖拂过窗棂上冰凉的雕花。那个遥远的、被遗忘的愿望,此刻清晰得令人心悸,却又空洞得如同幻影。完成十世任务,真的能回去吗?回去的,又是什么地方?

几日后,太后凤体大安,在慈宁宫正殿接受了后宫妃嫔和宗室命妇的正式朝贺。场面盛大,歌舞升平,似乎一切都已回归正轨。朝贺结束后,太后特意将忘忧召至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含泪:

“好孩子,这次若非有你,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已……你于哀家,于社稷,皆有天大的恩情。哀家已与皇帝商议,定要重重赏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无论是恢复后位,还是另赐府邸,哀家都准了!”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忘忧身上,充满了羡慕、嫉妒、以及难以言说的复杂。恢复后位?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

忘忧却缓缓跪下行礼,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太后娘娘厚爱,民女感激不尽。然民女福薄,德才浅陋,实不堪母仪天下之重任。且民女闲散已久,不惯宫廷拘束,唯愿……重返揽月阁,清静度日,恳请娘娘恩准。”

满殿哗然!竟然有人会拒绝唾手可得的后位,宁愿回到那堪比牢狱的冷宫?!

太后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孩子,你……你这是何苦?那揽月阁凄冷孤寂,岂是久居之地?”

“心静之处,即是桃源。”忘忧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民女别无他求,只求一方清净,望娘娘成全。”

太后看着她决然的眼神,知她心意已决,最终长叹一声,眼中既有惋惜,也有更深的理解和怜爱:“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哀家也不强求。只是,哀家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李公公!”

“奴才在。”

“传哀家懿旨!即日起,恢复忘忧郡主封号,享双倍俸禄。揽月阁按妃位规制重新修缮,一应用度,皆按最高标准供给,拨派得力宫人悉心伺候!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惊扰郡主清修!”

“奴才遵旨!”

太后此举,无疑是给了忘忧一个超然的地位——有名无实的尊荣,实质的庇护,以及她想要的“清净”。这是目前情况下,能给予的最好安排。

“民女……谢太后娘娘恩典。”忘忧再次叩首。这不是她追求的结果,但却是平衡各方、避免更多纷争的必要妥协。

当忘忧在一众宫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再次踏足揽月阁时,这里已然焕然一新。破败的门窗被修葺整齐,屋内铺着厚厚的地毯,燃着银丝炭火,温暖如春。崭新的家具、精致的器皿、琳琅满目的书籍和一应俱全的文房四宝,一改往日的死寂萧条。门外还有两名低眉顺眼的宫女值守。

然而,这精心布置的“舒适”,在忘忧眼中,却更像一个更加华丽的牢笼。她屏退了宫女,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依旧荒凉的庭院。物质条件的改善,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

夜深人静,她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留一盏孤灯。

“小光,”她在心中呼唤,“任务既已完成,何时离开?”

“随时可以,主人!”小光球兴奋地绕着她旋转,“只要您确认,我们就可以立刻开启传送,前往第三个世界!这次是个仙侠背景哦,可以御剑飞行,很精彩的!”

仙侠世界……忘忧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曾经经历过的类似场景:御剑青冥、斩妖除魔、宗门恩怨……那些曾经鲜活刺激的经历,此刻回想起来,却只余下模糊的光影和深深的倦怠。力量的提升、世界的变换,对她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她就像一个迷失在无尽迷宫中的旅人,无论走过多少华丽的宫殿还是险峻的峡谷,最终的目的地,始终是一片虚无。

她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千万次轮回的起点和终点。

“再等等。”她轻声道。

“啊?主人,您还想留在这里吗?”小光球不解。

“不是留下,”忘忧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只是想……静一静。”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又一次“成功”带来的虚无感,来面对那即将到来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征途。那个关于“家”的谜题,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既是唯一的指引,也映照出她灵魂深处无边的荒芜。

她吹熄了灯盏,任由冰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满一身。宫外的世界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但她知道,于她而言,这只是一个任务的句点,和另一段漫长虚无的开始。

归途在望,却不知归向何处。这种茫然,比任何宫廷阴谋,都更让她感到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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