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意渐浓。早晚的凉风吹散了夏日的燥热,树叶开始泛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陈磊正在协会处理一批从灯神教缴获的邪器——这些东西必须用特殊方法销毁,否则流落出去又是祸害——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他皱了皱眉,这段时间他接到的陌生电话太多了,大多是各门派的联络员,或是媒体的记者。但现在是工作时段,他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是陈磊陈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陈磊一愣:“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老周啊……听雨轩的……周伯……”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声。
周伯?陈磊心里一紧。周伯是他爷爷那辈的朋友,是个民间修书人,擅长修复古籍。陈磊的《玄真秘录》有几页破损,就是请周伯帮忙修复的。老人家无儿无女,独自住在老城区的一个小院里,深居简出。
“周伯?您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陈磊关切地问。
“我……我生病了……好几天了……看了医生,吃了药,都不管用……”周伯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想……想请你……来看看……总觉得……这病……不对劲……”
不对劲?
陈磊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周伯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一向硬朗,而且老人家对玄门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如果他说“不对劲”,那很可能真的不是普通的病。
“周伯,您别急,我马上过去。您现在在哪儿?家里还是医院?”
“家里……我不想去医院了……花那个冤枉钱……”
“好,您在家等我,我这就来。”
挂掉电话,陈磊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对墨尘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协会。他没有开车——周伯家在老城区,巷子狭窄,车开不进去。
他打了个车,二十分钟后到了老城区。下了车,他快步走进那条熟悉的小巷。巷子两边的老房子都有些年头了,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周伯的家在巷子最里面,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陈磊推门进去,院子里种着几盆菊花,开得正艳。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阴冷气息,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伯?”他喊了一声。
屋里传来微弱的回应:“是……陈磊吗?进来吧……”
陈磊推门进屋。屋子里光线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周伯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嘴唇发紫。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病。
“周伯,我来了。”陈磊快步走到床边,握住老人的手。手冰凉得吓人,而且脉搏微弱,时有时无。
“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周伯勉强睁开眼睛,“这病……邪门……我总觉得……有东西……在吸我的……阳气……”
陈磊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松开周伯的手,闭上眼,运起慧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在慧眼视野中,周伯的身体被一层淡淡的黑气笼罩着。那黑气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从头顶的百会穴钻进体内,顺着经络向下蔓延,最后汇聚在胸口膻中穴的位置。那里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气团,正在缓慢但持续地吞噬着周伯的生命力。
这是……邪符入体?
不,不是简单的邪符。陈磊仔细分辨那黑气的性质,发现它带着一种熟悉的阴邪气息——像是鬼手,但又不太一样。更阴毒,更隐蔽。
“周伯,您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收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陈磊问。
周伯想了想,虚弱地说:“半个月前……有个人……来找我……说要修复一本古书……我看了……那书没问题……就是普通的古籍……我就接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
“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左手……左手少了根小指……”
陈磊眼神一凝。左手少根小指——这个特征,他在审讯灯神教俘虏时听说过。是“黑鸦”的手下之一,绰号“三指老道”,擅长用邪符害人。
“那本书呢?修复好了吗?”
“修好了……三天前……那人来取走了……”周伯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可是……可是从他走后……我就开始不舒服……一开始只是有点冷……后来越来越严重……”
陈磊明白了。那本书有问题——很可能被做了手脚,下了邪咒。周伯修复书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了招。
“周伯,您别怕,我有办法。”陈磊安慰道,“您现在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不要抵抗。我帮您祛除体内的邪气。”
“好……好……”周伯信任地闭上眼睛。
陈磊从包里取出两张特制的符咒——祛病符和驱邪符。这两种符咒通常是分开使用的,祛病符针对的是普通病症,驱邪符针对的是邪祟侵扰。但周伯的情况特殊,邪气已经深入体内,和病症混合在一起,必须双管齐下。
他先激活祛病符,贴在周伯的额头上。符咒亮起柔和的绿光,那是生机的颜色。绿光顺着周伯的额头向下蔓延,所过之处,那些黑气像是遇到天敌一样,开始退缩、消散。
但只是退缩,不是消失。邪气太深了,祛病符的力量不够。
陈磊又激活驱邪符,这次贴在周伯的胸口——那个黑色气团的位置。驱邪符亮起金光,光芒如针,刺入黑色气团内部。
滋滋滋……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像是冷水滴进热油里的声音。黑色气团在金光的攻击下开始瓦解,但瓦解的同时,也爆发出更强烈的反抗。那些黑气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驱邪符的光芒逆流而上,想要钻进陈磊体内。
“哼,找死!”
陈磊冷哼一声,左手捏诀,右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镇邪符印。符印成型,化作一道金色光墙,挡在黑气面前。
黑气撞在光墙上,发出凄厉的尖啸——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冲击灵魂的波动。如果是普通人,这一下可能就灵魂震荡,当场昏迷。但陈磊早有准备,灵力护住心神,稳如磐石。
“给我散!”
他暴喝一声,双手同时发力。祛病符和驱邪符的光芒大盛,绿光和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将周伯体内的黑气全部网住,然后向外拉扯。
这个过程很痛苦。周伯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周伯,坚持住!”陈磊不敢分心,只能出声鼓励,“马上就好了!”
终于,最后一丝黑气被拉扯出来。那是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黑雾,在空中形成一个模糊的人脸形状,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嘶吼。
陈磊眼疾手快,从包里掏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对准那团黑雾。
“收!”
玉瓶产生一股吸力,将黑雾吸了进去。陈磊迅速盖上瓶塞,贴上一张封印符。玉瓶里传来撞击声,但很快平息下来。
邪气祛除了。
周伯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清明了许多。
“陈磊……我感觉……好多了……”他虚弱但清晰地说,“身上不冷了……也有力气了……”
“邪气已经祛除了。”陈磊扶他坐起来,“不过您的身体被邪气侵蚀了好几天,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我给您开个方子,吃几副药就能恢复。”
他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了一个补气养血的方子。用的都是普通药材,药店就能买到,但配合得当,效果不比那些名贵药材差。
“谢谢……谢谢你了……”周伯接过方子,老泪纵横,“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周伯,您别这么说。”陈磊给他倒了杯温水,“您是我爷爷的朋友,也是我的长辈。您有难,我当然要来帮忙。不过……”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周伯,您知道是谁要害您吗?”
周伯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我大概能猜到……应该是……鬼手的朋友……”
鬼手?
陈磊一愣。鬼手是之前被他抓住的那个邪术师,已经被废了修为关进监狱了。怎么还有他的朋友来报复?
“鬼手……和我有点交情。”周伯缓缓说道,“他的一些邪术书籍……是我帮忙修复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邪术师……只当是普通客户……后来他被抓了,我才知道……我助纣为虐了……”
他声音里充满愧疚:“陈磊,你抓鬼手,是为民除害。他的朋友报复你,找不到机会,就来找我……因为我帮了你,修复了《玄真秘录》……他们觉得,我是你的帮手……”
陈磊明白了。这是迁怒,也是警告——警告那些帮助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周伯,这事不怪您。”他安慰道,“您也是被蒙蔽的。至于那些报复的人……我会处理。从今天起,我会派人保护您,防止再发生这种事。”
“不用不用……”周伯连忙摆手,“我一个糟老头子,不值得你这么费心……”
“不,值得。”陈磊认真地说,“您帮过我,就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我的朋友受到伤害。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每天轮流来保护您。您放心,他们不会打扰您的生活,只是在附近守着。”
周伯看着陈磊坚定的眼神,知道推辞不过,只好点头:“那……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
陈磊又陪周伯聊了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事了,才起身告辞。临走前,他在周伯的院子里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预警阵法——如果有人带着邪气靠近,阵法会发出警报,同时通知陈磊。
走出小巷,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给老城区蒙上一层昏黄的光晕。
陈磊拿出手机,给墨尘打了个电话。
“墨尘,查一下鬼手的关系网。特别是那些没被抓到的同伙,重点查一个左手少根小指、六十多岁、留山羊胡的人。”
“左手少根小指?”墨尘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等等,我查一下……有了!这个人绰号‘三指老道’,真名不知道,是鬼手的师弟。鬼手被抓后,他就失踪了。陈哥,你碰到他了?”
“他来找周伯麻烦了。”陈磊简单说了情况,“你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周伯,再查查三指老道的下落。这种人留着是祸害,必须尽快抓到。”
“明白!”
挂掉电话,陈磊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危险在潜伏。而他的责任,就是清除这些危险,保护那些不知道危险存在的人。
这条路,不容易。会有报复,会有牺牲,会有层出不穷的敌人。
但必须走下去。
因为如果连他都退缩了,那些需要保护的人,还能指望谁呢?
夜风吹来,带来深秋的凉意。
陈磊紧了紧衣领,迈步走向远方。
那里有他的家,有他需要守护的人。
也有他必须面对的战斗。
但他不会退缩。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