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新换的灯泡,在屋内洒下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晕,将昨夜残留的饭菜香气与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弱气息糅合在一起。陈磊将熬得粘稠的白粥和小菜端上桌,一家人沉默却不再死寂地吃着早饭。
林小梅穿着那件小黄花新棉袄,即便喝粥也舍不得脱下来,小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林秀雅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的沉重似乎被这明亮的晨光和女儿的笑容驱散了些许,她小心地喂着父亲,动作比往日轻柔了许多。
陈磊快速吃完自己那份,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给父亲买的那套深蓝色新棉衣棉裤。他起身拿起衣服,走进了里屋。
陈父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依旧不时地低声咳嗽,但脸色比前几日多了些微的血色。看到陈磊进来,他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目光落在儿子手中那套崭新的衣服上,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夹杂着咳嗽的尾音。
“爸,天冷了,给您买了套新的,换上吧。”陈磊走到床边,将衣服放在父亲手边,声音算不上多么热络,却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关切。
陈父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摸了摸那厚实柔软的棉布,指尖在新衣服的扣子上停留了许久。三年了,自从家道败落,病痛缠身,他早已习惯了穿着打满补丁、保暖性差的旧衣服捱过一个个寒冬。这突如其来的新衣,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复杂的涟漪。
有酸楚,有愧疚,也有那么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知道,这衣服,是儿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冒着风险弄来的钱买的。他想问,想劝,想让儿子别再为这个破败的家、为他这个没用的老骨头去冒险,可话到嘴边,看着儿子那虽然依旧苍白却异常沉静坚定的脸庞,看着他眼底那深藏的不容置疑,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含糊的:
“哎……好……好……”
陈磊没有再多说,动手帮行动不便的父亲换上了新棉衣。深蓝色的布料衬得老人灰败的脸色似乎都好看了些许。换好衣服,陈父靠在床头,用手一遍遍无意识地抚摸着光滑的棉布面料,昏花的老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陈磊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知道,一件新衣,远不足以弥补这三年的亏欠,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安顿好父亲,他走出里屋,对林秀雅道:“我出去一趟。”
林秀雅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但没有像以前那样追问阻拦,只是轻声叮嘱:“……小心点。”
陈磊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再次离开了出租屋。怀里的现金又薄了一些,但目标却更加清晰——尽快凑够剩下的钱,彻底解决债务这个明面上的麻烦,然后,才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林浩!
他没有再去旧货市场。【招财符】的效果虽好,但频繁使用且目标过于明确,容易引人怀疑,周伯的警告他不敢忘。他需要更隐蔽、更多元的赚钱渠道。
他再次来到了文萃街,但没有去摆摊区,而是径直走向了“墨韵斋”。赵爷这条线,或许能提供一些其他的机会。
走进店里,赵爷正在招待一位客人,看到陈磊,他微微颔首示意,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他气息上些微的不同,但并未点破。
等到客人离开,赵爷才走过来,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平和地问道:“小伙子,今天来是……?”
“赵爷,”陈磊开门见山,“想向您再打听点事。除了古玩,您可知道,还有什么稳妥些的……来钱路子?”他问得含蓄,但相信赵爷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需要的是现金,是能快速填上债务窟窿的途径。
赵爷沉吟了片刻,打量了陈磊几眼,缓缓道:“稳妥的路子,来钱都慢。快的路子,都不稳妥。”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急着用钱,我倒是认识个朋友,在城南开了家当铺,信誉尚可。你若有什么急需要周转的物件,又不便直接出手的,可以去他那里暂押,利息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低些。”
当铺?抵押?
陈磊心中一动。这倒是个暂时解决资金压力,又不必立刻舍弃手中物件(比如那方铜印)的办法。但他现在手头除了铜印,并无其他特别适合抵押且价值较高的东西。
“谢谢赵爷指点,我会考虑。”陈磊道了谢,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看似随意地问道:“赵爷,上次跟您打听的那个林浩……他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赵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对陈磊打听林浩并不意外。他压低了些声音:“那小子?哼,听说麻烦更大了。之前是税务局查账,这两天,好像连供货商都找上门堵他公司要债了,闹得挺不好看。他那公司,怕是撑不了多久喽。”
供货商堵门要债?
陈磊眼中寒光一闪。这倒是意料之中的“惊喜”。【霉运符】他尚未动用,林浩自己作死惹来的麻烦就已经开始发酵了。这很好。
“他公司地址,赵爷您还记得吗?”陈磊追问,他要确认具体位置。
赵爷报出了城郊一个具体的街道和门牌号,和陈磊之前打听到的吻合。
“谢赵爷。”陈磊记下地址,再次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墨韵斋”。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阳光明媚,陈磊的心却如同浸在冰水里。林浩的困境让他感到一丝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
他知道,林浩现在焦头烂额,正是最敏感、最容易狗急跳墙的时候。现在直接找上门,并非明智之举。他需要等待,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一个能让他悄然接近、不留痕迹地施加影响的办法。
《玄真秘录》中,那些涉及诅咒、影响心智的符箓,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霉运符】的阴冷线条如同毒蛇般诱人。
但他强行压下了立刻尝试的冲动。周伯的警告和【忆魂符】的反噬记忆犹新。在自身对“气”的掌控更上一层楼,对符箓的理解更加深入之前,贸然触碰这些危险的领域,无异于玩火自焚。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杀意与躁动强行按捺下去。
当务之急,还是赚钱,还债,夯实根基。
他摸了摸怀里那方依旧沉甸甸的铜印,又想到赵爷提到的当铺。或许……这是个可以考虑的选项?用铜印抵押一部分钱,先还掉大部分债务,减轻压力?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
但他没有立刻去做决定。他需要更谨慎地权衡利弊。
他拄着拐杖,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在阳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孤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路还很长,仇人就在那里。
而他,正在一步步地,积蓄着力量,编织着罗网。
只待那最后一击的时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