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一京七州天地广,未能识途回故乡。以往在临安城久居深闺,只不过熟识哪条街有何种美食、胭脂水粉与布料,哪些店铺是自家买卖,静安寺已是常去的久远之地,所去之地最远不过是幼弟书塾,因而未能体会到这句话是何等的应景,也未能够体会国土宽广,如今,他倒也能体会一遭。
半月日程已过,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宥宁如今对于坐马车也心有戚戚,便是有以往的香车骏马,坐了半个月的马车也是一件受罪的事情,更遑论如今她们的座驾如此的磕碜。
这半个月来,他们除了就餐与住店,几乎是一路在赶路,甚至有些时候直接在马车上便用了餐,偶尔还风餐露宿,长久的奔波,那些仆役也早就面有菜色,宥宁一个弱女子,更是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宥宁的面上更为沉重,如此匆忙的赶路,京都究竟有何等急事?等着自己的又究竟是什么?
同时不禁感慨,京都的奴仆,竟能如此奔波?且不说他们从京都到临安城路途究竟有多遥远?这群人仅休息了一日便又带着自己返程,如今一行人才显露出疲态……
而她不知的是,他们在来时的路上才是真正的耽搁了许多日子,如今,返程自是需要抓紧时间。
这群人私底下吃的比自己这位小姐还饱还好,送上来的吃食却普普通通,较之在临安城时外人所见三人的饮食要好上一些,但与京都梁府小姐的饮食标配却是万万不及。
好在,她有有二他们偷偷摸摸送来的吃食可以垫肚子,倒也不至于饿着。
想到暗中跟着的几人,宥宁一直悬着的心才能偶尔放一下,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三人前去京都梁府那吃人的地方闯上一闯,如今想来,以夫人待自己的情谊,又怎会让自己孤立无援?
在他们行路的第二天,有二等人,在某个落脚的客栈门口与他们一同入住客栈,两拨人明面上互不干扰,实际上夜里,有二便悄悄来到宥宁的房间。
“小姐,夫人命我等暗中护送您前往京都,以后便常随在您身边,有何吩咐尽管使唤我等!”有二压低声音小声的说,门外的小厮虽然让自己扎了一针,睡了过去,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夫人在京中也有一些人手与家私,待小姐到了京都,可寻个由头出门,与那些人会上一会,往后若需钱箔与人手,让人寻他们去做。”
女主静默片刻,才缓缓道,“劳夫人挂心了。”
京都来人太过突兀,仅仅是一晚上,并不足以让他们过多的谋划,自己仅凭一腔热血执拗的要回到京都报仇雪恨,便离开了相伴十年的夫人,却劳累他为了自己的安危将有二等人派来助她。
夫人为她做的越多,她便欠的她越多。
有二让她宽心,“夫人虽想将您一直养在身边,不过也说了您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广阔的天地。”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我倒是宁愿守着夫人过一辈子。”
有二觉得自己嘴笨,好半晌才开口:“这……其实夫人以前也在京都生活过几年,小姐就当去瞧瞧夫人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京都虽有不好的地方,但玉泉仙露还是顶好喝的。”
“有二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便去了京都喝上一盏那玉泉仙露。”宥宁闻言展颜一笑。
……
可即便有有二他们趁着无人注意之时送来的饱腹之物,以及夹了棉的里衣,如此奔波半个月,他们也不过是出了临安郡,刚要进入登州。
而根据有二所说,从临安到京都,需要经过登州才能到达京陵,按照他们如今的行程,速度,最近的路,只怕也需要20天左右才能进京,而从京陵城郊入京都到梁府,也需要五日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还需一个月才能到达梁府!
嬷嬷看着不过是半个月,便消瘦了些的小姐,不禁心疼万分,冬日寒凉,不敢开窗去观赏沿途风景,恐在半途中,受了寒害了病,若是寻不到郎中或者药物……
行路中,死了个人绝非难事,倒是常事。
而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除了他们两个老的,以及临安府上的众人,还有谁会为她流上几滴泪?
旅途枯燥无味,嬷嬷瞧着小姐,不停的调试着坐姿,试图让自己更舒适一些,但马车摇晃,让她根本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最近几日,常能见到她捶着自己的腰身,自己替她揉一揉,便能感觉出手下的身子消瘦了许多。
今日,风雪甚大,马儿甚至不愿意多加前行,原本预计的路程只行了一半,瞧着天色,下人便去禀告了管事,一行人决定要在不远的寺庙里借住。
“真是晦气。”原本就可以入城,寻个客栈休息,如今,遇到这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只能到破庙里面暂住,刘管事心情颇为烦闷,随便打发了个小厮去跟宥宁说明情况,他带着人先行去庙里打点。
……
打发走了小厮,宥宁神色恹恹的瘫着,许是路途奔波,过于疲累,近两日,她甚至无胃口,如今,她只想有张床可以躺着,不必一路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空度。
为了防止被识破,她甚至连本书都不敢让有二送过来,每日在马车上不是瘫着便是无聊的发呆。
日子枯燥的有些烦人。
“今日这风雪格外的大,所以没有客栈可以休憩,但好在还能在庙里住,不至于流落荒野。”嬷嬷倒是觉得能有个地方住,已经是不错了,“小姐,还能去上个香,您不是已经惦念了许久,夫人和商小少爷,替他们祈福,也求夫人和佛祖保佑小姐,回到京都能够一帆风顺,平安顺遂。”
“嬷嬷说的是,也不知前几日写的信,可到了临安城了?”之前几天京都的人看他们看得紧,好不容易才趁在某个客栈休息的时候,让有二,准备了纸墨,寄了封家书回去。“临安城今日风雪也如这般大吗?”
……
夜色将至之时,一行人终于到了寺庙,刘管事让人带话,寺庙里有其他因风雪而滞留此地的贵人与男客,让宥宁定要带好围笠,莫要冲突了贵人。
只是话没那么客气罢了。
宥宁如今也没有心气与他们计较,整理妥当之后下了马车,看到另一帮人牵着华贵的马去了寺庙的后院。
马车的挂铃上刻着一个裴字。
“想来寺庙里是来了贵客了。”宥宁微微忖度,内心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