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聚贤楼里人声鼎沸,蒸腾的菜香混着酒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疲于追贼的八公主轩辕晓婉,走在西街闹市中,又饿又渴,索性大剌剌往临窗座位一坐,“啪” 地拍响雕花桌:“小二!招牌菜每样来三份,酒要最烈的女儿红,喝不完本公……本公子打包带走!”
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晃着酒盏,时而对着空酒杯叹气:“那毛贼跑得比兔子还快,我的宝贝匣子哟!”时而又灌下一大口酒,气得直拍桌子:“等本公子逮到他,非得把他的胡子全拔光,再让他学狗叫一百声!” 脸颊酡红如桃花,眼神却越喝越亮。
她哪里知道,这世间的险恶何止抢劫一种呢?
“再来 —— 一 —— 壶!” 她扯着嗓子嚷嚷,迷迷糊糊地起身,继续招呼着小二上酒。不料,被一圆咕隆咚的醉汉撞倒在桌上。
那醉汉打了个酒嗝,刚要发作,盯着她泛红的脸,便跟两个瘦瘦的酒友,借着醉意上前,咧嘴露出黄牙,戏谑道:“哟,哪来的小美人,……要喝酒啊,走啊,跟哥哥们乐呵乐呵?”说着油乎乎的手就往她肩上搭。
“放!开!”轩辕晓婉瞬间清醒,像只炸毛的猫跳开三尺,发髻上的银簪歪到一边,气呼呼地挣脱他们,大叫道:“滚开!本公子的肩膀是你能碰的?你们竟如此胆大妄为!信不信我让你跪下来……”
谁知,醉汉们哄笑着围上来,更是不依不饶地扑向轩辕晓婉,推搡间她后背抵住桌子,裙摆扫翻了菜盘。
“哈哈,你怎么知道哥哥是真的胆大妄为啊。”那一圆咕隆咚的醉汉继续挑衅道:“走!咱们一起去喝酒!”
“放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放开我!”轩辕晓婉被拉扯地生疼,一下子酒醒,看清那圆咕隆咚的醉汉顶着一张黑脸,鼻孔还冒着酒气。
正值大家看热闹笑谈之际,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绛紫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杜恒泰长臂一伸将她护在身后,衣袂带起的风,一把掀翻了三个醉汉。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民,真的是胆大妄为。难道神都没了王法不成?”他冷着脸,眼眸闪过一丝不悦。
“小子,你是谁?竟敢在老子面前讲王法?”醉汉们骂骂咧咧扑上来,却被他轻巧一绊,“扑通” 一声摔成叠罗汉,门牙磕在青石板上,疼得直冒眼泪。
围观人群爆发出哄笑,轩辕晓婉趁机从杜恒泰身后探出头,冲醉汉们扮了个鬼脸:“就这点本事还学人耍流氓?回家找你娘喝奶水去吧!”
只见,那三个醉汉捂着鼻青脸肿,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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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泰脸上的冰霜瞬间裂开条缝。没想到,一转身竟然看到早上遇见的那个“神都撞人没礼貌的家伙”!
“竟然是你!”杜恒泰皱眉,却在看到她乱糟糟的发髻和沾着酱汁的嘴角时,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啊,又是你!”八公主轩辕晓婉反倒是惊喜地叫了起来。
“既然小郎君已然无恙,在下就此别过!”说完,甩开了轩辕晓婉拽着的绛紫袍袖,就要走。
“刚刚还挺温柔的呢,这怎么翻脸比我还快啊?”轩辕晓婉委屈的眼神望着他,心里犯嘀咕。轩辕晓婉眼睛一亮,像八爪鱼似的揪住他的袍袖,低声地道:“早上撞你那事,本公子记在小本本上了,现在又欠你一回,……救命恩人!”
听到此番话,一袭绛紫的郎君神色缓和了很多,也仍是准备答礼告辞。“不客气,就此别过!”
“先别走!”轩辕晓婉抓着绛紫袍袖不放,羞涩地道:“兄台既然帮了一回,不知能否再帮一次?”
然后,轩辕晓婉别过头,指了指餐桌。
“男女授受不亲,松手。”一袭绛紫的郎君,无奈地叹息,正想用力扯回袍袖,抬眼一看,周围的看客们还在盯着他们这出戏呢。唰的一下,他的脸色一下红了起来,低下头,轻声道:“你先放开我!”
“我不松!万一放开,你甩掉我,怎么办?你也知道的,我被抢了,……”轩辕晓婉抱得更紧,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可怜巴巴道。“人家身无分文,这桌酒菜钱……”说着指了指狼藉的桌面,盘子里还剩着半块没啃完的肘子。
杜恒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耳根微微发烫。周围食客们八卦的眼神如芒在背,他干咳一声:“捌万,把这桌的帐也结一下。”
随从捌万先是一愣,再一看眼俊俏小郎君拽着自家主子的袍袖,就赶忙掏出银锭放在桌上。
“好了吧,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既然付了钱,那你就是我的人啦!走,本公……子带你逛神都!”轩辕晓婉清了清嗓子,坚定地言道:“那行吧,我……我们一起先出去。兄台,请!”
“谁是你的人!” 杜恒泰挣了两下没挣脱,耳尖通红,“我还有要事在身。”
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走出了聚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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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尊姓大名?未曾请教。”轩辕晓婉萌哒哒地盯着他看,她生怕他一眨眼,再次消失在人海茫茫里。
“风水相逢,不必留下名字。既然已为你解围了,也该放手了吧。”一袭绛紫的郎君不停地尝试拽回袍袖。
“别啊,我还欠你钱呢。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让我到哪里找你啊。”轩辕晓婉摇头晃脑的,理直气壮地道。
“我说,这位小郎君,我们太……我们家杜公子已为你解围了,你怎么还缠着不放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啦!”随从捌万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撸袖子上手扯。“快……放手啊!”
“哦!你姓杜啊。杜公子,是吧。”轩辕晓婉继续盯着一袭绛紫,也不放手。
“你……”一袭绛紫衣裳的杜公子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随从捌万。“捌万、发财,快去备车。”
“是,太……是,杜公子。”随从捌万和发财悻悻地转身而去。
看到他们走开了,他才转身对轩辕晓婉,尽力挤出一丝笑,尽力克制地言道:“不必还钱。就此别过,……可好?”
“不好!”轩辕晓婉不依不饶地道,她能看得出来,此人不仅相貌堂堂,脾气还挺好,说起话来比神都里那些公子们有趣得多。然后,她歪着头,狡黠一笑,悄声言道:“告诉你哈,我可是轩辕帝国八公主轩辕晓婉,你叫我晓婉就行。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能见识见识皇家气派!”
“啊?!什么大碗小碗的啊?”杜恒泰挑眉,上下打量她,惊诧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公主?哪家公主像你这样,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还沾着酱汁?!”
“这叫不拘小节!你怎么听不懂重点啊!”轩辕晓婉气鼓鼓地跺脚,突然又笑得更像一朵桃花。“重点是,我是轩辕帝国的八公主。”
“你看你是疯了吧?”杜公子真的有点无语,也有点生气。“钱不用还了,小爷权当买包子喂疯狗啦。”
“你说谁是狗啊?哼,我还就赖上你了。怎么的?”轩辕晓婉噘起嘴,一脸不服气地道:“小心,我咬你哦!”
“咋?你还变成癞皮狗啦?”
“谁让你救我啦,既然救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到底!”轩辕晓婉俏皮地挑起眉毛,笑吟吟地看着杜恒泰。
“啊?咋回事?因为救了你,所以我就要对你负责啦?”杜公子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轩辕晓婉,真的是想发脾气都发不起来。“既然你是公主,那一会儿送你到帝宫门口。总行了吧。”
“不行!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不能回去。否则白天被抢,我早就报官啦。”轩辕晓婉嘟囔着。
“神都的治安不行啊,偌大的神都,还敢公然抢劫!唉!世风日下啊。”
“这样吧,你陪我等侍女和小内侍,好不好?”轩辕晓婉央求道,但见他面露难色,她故意凑近,呼出的酒气带着桂花酿的甜香,“你就说,行不行?不然……我就大喊救命,说你轻薄本公主!”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等他们来接你。”杜恒泰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来神都找缗紫若的第一天,就被个小霸王缠上了。
“你肯定是第一次来神都吧,我可以带你玩啊,绝对带你好好体验神都风物。”
说完,轩辕晓婉反客为主地拽着杜公子上了马车,一脸懵的随从捌万和发财也不敢怠慢。
所以说啊,永远不要和一个傻瓜去争对错,也不要和一个疯子去论长短,更不要和一个闲人去比输赢,否则到最后,你一定是那个输家。你看,遇到刁蛮小公主,此教条也极为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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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袭绛紫衣裳正是巴蜀国当朝太子——杜恒泰。他为何来此,说来也是一桩趣事。
原来啊,缗紫若的阿爹杜启和巴蜀国国君杜承是一对亲兄弟。
一日,杜启和杜承一起在牧马河畔垂钓,二人正说起缗紫若离开缗国,踏入人间历炼之事。
“非要去那些地方历炼吗?为什么不让侄女在巴蜀国历炼呀?我那儿,也是正八经的人间啊!”杜承拍拍胸脯地道。
“无妨,这是她的宿命。”杜启随即甩出鱼线,安静地坐了下来。
“大伯,紫若出门带钱了吗?”一旁摇着扇子的杜恒泰,悠闲地吃着水果和糕点。
“呀!”杜启一声惊呼,他望着杜启,两人相觑一脸懵。
“快去吧,去给你妹子送钱去!”杜承比杜启的反应还大,跑得鞋都掉了,一把扯起悠然的杜恒泰,一路跑回宫里。
“喂,——等等!”杜启无奈地笑喊道。“你们还没问我,他们去哪儿啦?”
……
就这样,杜恒泰稀里糊涂地向轩辕帝国边境进发,带着贴身侍卫捌万和发财,装扮行商。
杜恒泰心里思量着:“这也没人告诉他,把银钱送到哪儿啊。行吧,反正都要去轩辕帝国,索性就从神都开始找吧。反正,我也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趁机也好好游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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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神都街市中央,杜恒泰内心不禁感慨:“神都果然是神都啊!凡传闻不如亲闻,亲闻不如亲见。”
比起巴蜀国的天府城来,神都的繁华更胜一筹。远眺极望,可见轩辕帝宫,龙阙凤阁,高耸入云。近观仰望,皆是高楼错落,煌煌繁华,川流不息。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轩辕晓婉坐在马车的中间,毫不客气地问道。
“哦,在下杜恒泰。”他看着窗外。
“杜恒泰,我跟你说哦,这家的酱肘子在神都算最好吃的!”轩辕晓婉凑过来兴致勃勃地指着街边,指给他看。
“刚吃饭,只好明天来吃了。”杜恒泰忍不住咽了一口水。
看到他这般模样,轩辕晓婉笑得合不拢嘴,赶忙用手捂住嘴,偷偷地乐道:“还有那家的水晶羊肉……看那家糕点铺……这么说吧,神都的东街和西街,云集都是九州八荒中一等一的商家,能在这两条街开店的,都是靠实力的。”
“哦!看来救你也还有些用处。”杜恒泰见她这般不客气,自己的太子脾气也自然不输她的公主脾气。
杜恒泰听着她叽叽喳喳的介绍,不知不觉被她的热情感染,偶尔插两句嘴,就会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又忍不住想逗她继续说下去。
“唷,你还有脾气咯。我这次出门,可是去找我哥哥的。”轩辕晓婉扬着一脸得意。
这么一说,倒是让杜恒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啊,——给缗紫若和紫修送钱。
“你还有哥哥呢?他们都是皇子喽?!”杜恒泰对她的公主身份暂时是质疑的。
“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是八公主啊?”
“有一点,我是非常确信的——你绝对是公主病。”杜恒泰微微一笑,用扇柄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轩辕晓婉撅起小嘴,摸着脑门,嘟囔道:“哼,等侍女和小内侍来了,你就知道啦,我绝对保证!”
“风花潇洒,雪月空清,唯静者为之主。”杜恒泰瞥了她一眼,继续观赏神都的街市,念叨着楼亭上的对联。“水木荣枯,竹石消长,独闲者操其权。这是一幅千古好对联啊,空谷幽兰之感!这是哪里啊?”
“这可是天下第一妙心阁啊。”轩辕晓婉见此,反而有些落寞,联想到白日里的遭遇。“唉,我就是在这里赊账了一笔金银首饰的,结果一出门,竟然被抢了。”
“哦,原来如此。的确是很值得悲痛。”杜恒泰本想再安慰安慰她。
“哈哈,不过呢,挂在六哥的账上。虽然被抢了,但撞到了你,也算值得!”轩辕晓婉又盯着杜恒泰,一眨不眨。
看得杜恒泰脸一红,喊道:“停车!我出去走走,你……你坐车里吧。”
轩辕晓婉噗嗤一笑,道:“唷,你还不好意思了呢。本公主准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