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异寸步不离的守护和医院精心的治疗下,玲灵的身体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虽然琉璃灵光依旧微弱,但至少不再有生命危险,精神也好了许多。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经历了生死与共和无言的守护后,变得愈发融洽和自然。那层因秘密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玲灵昏迷时凌异那番沉重的话语中,悄然溶解了。
这天下午,阳光暖融融地照进病房。玲灵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透过那片蔚蓝,看到了某些尘封已久的画面。
凌异坐在一旁,削着一个苹果,没有打扰她的思绪。他知道,有些心结,需要她自己愿意打开。
良久,玲灵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凌异,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释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凌异,”她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关于‘守护者’……关于我的过去……你想知道吗?”
凌异削苹果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玲灵,目光平静而温和。他没有立刻回答“想”或“不想”,而是放下水果刀,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听。如果你觉得难受,可以不说。我说过,那些都不重要。”
玲灵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不,很重要。尤其是现在……‘蚀影’已经盯上了我,我的身份,或许会成为关键。而且……”她顿了顿,目光与凌异对视,“我不想再对你有所隐瞒了。”
凌异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做出倾听的姿态。
玲灵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开始用缓慢而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讲述那段被她深埋心底的、染血的过往。
“我们一族……被称为‘琉璃灵族’,或者,如那位老班主所说,‘守护者’。”她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追溯渺远的时光,“世代传承着纯净的琉璃灵光,我们的使命,是镇守一处被称为‘虚实边界’的地方,防止‘彼端’的混沌与阴影侵蚀现实……”
她描述了一个凌异难以想象的、存在于世界夹缝中的秘境——琉璃净土。那里由纯净的光与琉璃般的物质构成,灵族的先祖们以自身灵光为基,构筑了强大的结界,如同堤坝,阻挡着“彼端”那无尽的、充满恶意的“蚀”之力的渗透。
“我们一族,人数本就稀少,与世隔绝,生活虽然单调,却也平静。”玲灵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但随即被巨大的悲伤淹没,“直到……那一天……”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身体微微发抖。
凌异默默握住她冰凉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毫无征兆……‘边界’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震荡……结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裂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狂暴的‘蚀’之力,如同黑色的海啸,从裂缝中汹涌而出……”玲灵的眼泪无声滑落,声音破碎不堪,“它们……它们像是有了指挥……不再是无序的侵蚀,而是……有目的地屠杀……”
画面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残忍地铺开——
璀璨的琉璃净土在黑色洪流的冲击下支离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族人们奋起抵抗,琉璃灵光与“蚀”之黑暗激烈碰撞,但敌人的力量远超想象,仿佛积蓄了无数岁月的恶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熟悉的亲人在黑潮中哀嚎着消散,守护了无数代的结界寸寸崩裂……
“……爷爷……沧溟……他让我躲在最后的‘琉璃心镜’里……那是结界的核心,也是最后的庇护所……”玲灵泣不成声,“我看着他……看着所有的族人……燃烧了最后的灵光,冲向了裂缝……想要用自爆……重新封印……”
但那场自爆,并未能完全阻止灾难。裂缝只是被暂时遏制,并未完全闭合。而整个琉璃灵族,除了被爷爷强行塞进“琉璃心镜”保护起来的玲灵,举族覆灭。
“我在心镜里……不知道待了多久……等到外面一切都平静下来……我才出来……”玲灵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破碎的琉璃……和……无尽的黑暗……”
她描述的景象,与凌异在织梦者幻境中看到的那个废墟梦境,完美地重合了!那铅灰色的天空,无尽的断壁残垣,孤零零站在破碎拱门前的、眼中充满死寂悲伤的玲灵……
原来,那不是幻象,而是她记忆深处最残酷、最真实的片段!
凌异的心,随着她的讲述,一点点沉入冰窖。他无法想象,当年尚且年幼的玲灵,是如何独自一人,在那片象征着族群灭亡的废墟中存活下来,又是如何背负着如此惨烈的记忆和血海深仇,流落到这个世界,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份,直到遇见他。
他终于明白,为何她如此抗拒“守护者”的身份。那不是一个荣耀的称号,而是一个浸透了全族鲜血的、无比沉重的十字架。
玲灵靠在床头,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闭着眼睛,泪水依旧不停地流淌。将这些深埋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如同将一颗腐烂的毒瘤从灵魂中剜出,剧痛无比,却也带来了一种近乎虚脱的解脱。
凌异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用无声的行动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凄美的橘红色,如同泣血。
病房内,一段尘封的、关乎一个古老族群存亡的悲壮历史,终于被揭开了一角。而幸存的最后血脉,终于不再独自背负这沉重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