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困在这院子里,林承启的腿伤慢慢好了,心里却越来越急。
这天下午,他趴在门缝上看了半天,回头对无尘说:
“姐,咱们不能再这么干等了!郑和的船队还在古里港,再耗下去,人家开走了,咱可就真困在这岛上了!”
“急也没用。”
无尘坐在窗边,拿树枝在地上划拉。
地上是她画的院子简图,还有周围的小路。
“陈玄理手下几十号人,个个带刀。我或许能自保,带上你和那位‘先生’,胜算不足三成。”
“那怎么办?”
林承启凑过来蹲下,“难不成真等着姓陈的发善心?”
无尘停下划拉,抬眼看他:
“你忘了佛眠岛的事?陈玄理这种人,贪心得很。他留我们,一是摸不清底细,二是……”
她顿了顿,“二是他还没死心。”
“那也不能干耗着啊!”林承启蹲下来,抓抓头发,“我瞧那姓陈的,这两天看你眼神都不对了,像饿狼瞅见肉。佛眠岛那个是伪君子,这个是真疯子!我怕他……”
“怕什么?”
无尘抬眼。
林承启跺跺脚:
“怕他使坏!佛眠岛那个陈玄理就够下作了,这个更阴险。你看他表面正经,背地里不知打什么算盘!”
这话戳中了无尘的心事。
她沉默片刻,
“你腿好了?”
“好多了!”
林承启赶紧踢踢腿,又疼得龇牙咧嘴,“至少跑起来没问题!姐,就凭咱俩的本事,打不过还跑不了吗?”
无尘看他一眼:
“跑了,然后呢?”
“去找郑和啊!”
“找到郑和,告诉他建文帝在这岛上,被白莲教看着?你是想让郑和发兵围岛,还是想让陈玄理狗急跳墙,先对那位‘先生’下手?”
林承启张张嘴,没说出话。
无尘捏着怀里那半块龙女泪,冰凉的触感让她头脑清醒。
她何尝不想走?只是……
“再等两天。”
她轻声说。
“还等?”
林承启瞪大眼睛,“等什么?等陈玄理备花轿来娶你啊?”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无尘白他一眼:
“胡说什么!我是放心不下……那边院里那位。”
林承启撇撇嘴,知道无尘心软,放不下那个“前朝皇帝”兼“前世情人”。
他挠挠头换个话题:
“对了姐,咱们穿回来那宝贝呢?就是那个黑牌子?”
无尘从贴身口袋取出明尊令。
令牌暗紫色,触手冰凉,上面的纹路在光下隐隐流动。
“在这儿。怎么?”
林承启接过令牌掂了掂,嘿嘿一笑:
“这可是好东西!能号令白莲教呢!虽说这边不一定认,但拿出去唬人,说不定能省事。咱们走的时候,兴许能用它条船?”
他越想越来劲,眼睛发亮:
“到时候,咱们带上那个拖油瓶……”
朝小院方向努努嘴,“找个没人的小岛,你当岛主夫人,我当……护法大将军!让那姓朱的……姓袁的,在旁边写诗助兴!”
无尘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伸手要拿回令牌:
“尽想美事!这令牌邪性,少碰为妙。”
林承启手一缩把令牌藏到身后,嬉皮笑脸:
“别呀姐!这可是咱们的“路费”!有它在,我心里踏实,跟护身符似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开锁声。
两人立刻收了声。
进来的正是陈玄理。
他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眼神凶悍。
陈玄理站在门口,目光在无尘身上停了片刻。
“楚姑娘,明日圣火法会,你来担任圣女。”
这话不是商量,是告知。
他往前逼近半步,声音压低:
“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不应……”
他没把话说完,但眼神已经扫过林承启和西边小院。
无尘垂下眼,声音轻轻的:
“陈教主,这事太大,容我再想想。”
“想?”
陈玄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往前凑近。
林承启立刻往前一站,挡在无尘身前:
“陈教主,有话好说。”
陈玄理看都不看他,只盯着无尘:
“在这里,我说了算。明天日出之前,给我准话。”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那位前朝贵人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选择了。”
说完,他转身带着人走了。
门从外面落了锁。
林承启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无尘:
“姐,刚才他……”
无尘摇摇头,示意他别作声。
等脚步声远了,她才低声说:
“他身后那两个人,手上都有功夫。真动起手来,我们讨不到好。”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不能再等了。明天,必须走。”
这晚,无尘睡得极不安稳。
白日的屈辱、对明日计划的担忧,还有体内汞毒带来的隐隐寒意,交织在一起,将她拖入了混乱的梦境。
梦里她又回到佛眠岛那间屋子。
陈玄理推门进来,脸上挂着的笑让人心里发毛。
她想躲,身子却沉得很,手脚都不听使唤。
陈玄理慢慢走到床边蹲下,就那么盯着她看。
他伸手脱了她的鞋袜,手指碰到她的脚踝,冰凉冰凉的。
无尘心里恶心,想踹他,腿却抬不起来。
陈玄理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欣赏,手指一寸寸地抚摸。
无尘浑身一颤,说不清是恶心还是什么,只觉得难受从脚底往上窜。
陈玄理像是得了趣,又伸手解她衣裳。
无尘感到身上一凉,心里又羞又急,可身子软绵绵的,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陈玄理倒不急着自己做什么,只管折腾她,欣赏她的难堪。
无尘脸上烧得厉害,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突然一阵湿热。
陈玄理愣了一下,低低笑了。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轻轻的:
“夫人好生歇着,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这句话像刀子扎进无尘心里。她猛地睁眼——
“啊!”
无尘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她环顾四周,还在岛上的厢房里,窗外月色正明。
她摸摸身下床单,是干的。
可梦里那股湿热的感觉还在,让她羞愤难当。
那份屈辱比实质的侵犯更让她难受。
陈玄理就是吃准了这一点,一个性无能者的恶毒,全用在折磨人的尊严上了。
夜深了,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一点微光透进来。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
那件事过去这么久,怎么又梦见了?
最让她害怕的,不是陈玄理对她做了什么,而是这件事万一传出去……
她想起林承启总是带笑的眼睛,心里一痛。
要是让他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
这事,她没法跟任何人说,连小林子也不行。
不是不信任,是张不开这个口。
这成了她一个人得死死按住的秘密。
她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
“姐?”
旁边地铺上,林承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揉着眼睛看她。
“你还没睡?”
“嗯。” 她应了一声。
林承启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他坐起身:
“姐,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无尘没立刻回答。
黑暗中,只能听到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说:
“没什么,就是……想起些以前不痛快的事。”
林承启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无尘性子倔,很多事宁愿自己扛着。
他挠了挠头,说:“姐,有啥不痛快的,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但你别一个人憋着,我看着难受。”
他顿了顿,又说:“是不是……跟那个姓陈的有关?他要是再敢烦你,看我不收拾他!”
无尘心下慌乱,在黑暗里摇了摇头。
想起他看不见,无尘赶紧下床走到桌边倒凉茶,手抖得差点摔了茶杯。
她深吸一口气,
“没事,就是渴了。”
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照见无尘苍白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
“去睡吧,我没事了。”
可她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有些事,像块大石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有些坎,只能自己迈过去。
“哦……”
林承启似懂非懂,但他知道无尘不想多说。
他摸索着下了地铺,坐到炕沿上。
“姐,”
他声音放得很轻,“我不知道你到底为啥不高兴。但我跟你说,不管啥事,都过去了。
无尘心里动了一下。
她知道,小林子这么说,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问,是怕她难堪。
一股暖意混着酸楚涌上来,冲得她鼻子有点堵。
“嗯,知道了。”
她低声说,声音比刚才软了一些。
“那快睡吧,”
林承启见她语气缓和,松了口气,“这鬼地方,待得人浑身不自在。等天亮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那文先生……”
“带上!”
林承启说得干脆,“我看他也憋屈得很。陈玄理那王八蛋肯定还打他主意。咱们要是走,把他也捎上。”
无尘心里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睡吧。”
他帮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摸黑回到自己地铺上躺下。
“天亮了,咱们就想法子离开这鬼地方。”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无尘依然没有睡着,但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似乎消散了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门外就传来开锁声。
几个教徒端着早饭进来,态度明显比往日恭敬许多。
“楚姑娘,林公子,请用早饭。法会辰时开始,还请早些准备。”
门“哐当”一声锁死了。
林承启扒着门缝,看着那几个教徒走远了,这才回头。
“姐,那老混蛋来真的!明天再不点头,他怕是要下黑手了!”
无尘脸上那点犹豫也没了。
她走到窗边,看外面守卫怎么巡逻。
“等不了了。”
她声音轻,但很坚决,“明天法会,他们人最齐,也最容易乱。”
林承启凑过来:“有法子了?”
无尘用手指在窗台的灰上画:
“明天他们都去东边广场。陈玄理肯定要带朱允炆去,也会押我们去。这是唯一的机会。”
“可那时候人最多啊!”
“人多才好跑。”
无尘眼神很亮,“听着,明天到了广场,我看你眼色。我会假装答应当圣女。”
“啊?姐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听我说完。”
无尘按住他胳膊,“等我站上台,说要亲手点圣火。你趁机挨近朱允炆,带他往西边撤,那儿守卫少。”
林承启眼睛亮了:
“我懂了!你一点火,就把火把扔柴堆里!”
“对。”
无尘点头,“一着火,肯定乱。你带他直奔礁石滩,我在那儿等你们。”
“那你咋办?”
“我能脱身。”
无尘淡淡一笑,“别忘了我是谁徒弟。”
林承启稍微安心,又想起件事:
“对了姐,船上都加锁链了,我昨天听守卫说的。”
无尘从袖里掏出个小布包:
“准备了迷烟,药性不强,但够用。”
她又从衣襟里摸出根细铁丝,
“这是从守卫身上摸来的,开锁用。”
林承启咧嘴笑了:
“姐,你想得真周到。”
无尘收起东西:
“别高兴太早。陈玄理不傻,肯定有防备。见机行事,万一走散,古里港见。”
“明白!”
林承启重重点头,又苦着脸,“姐,我有点慌。万一跑不动咋办?万一迷烟不灵咋办?万一……”
“没有万一。”
无尘打断他,眼神定定的,“小林子,记住,就这一回了。不管咋样,一定带他逃出去。”
两人又仔细核对了一遍计划的每个细节。
辰时一到,房门再次打开。
陈玄理亲自带着四个教徒前来,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楚姑娘,请吧。今日之后,你就是我白莲教的圣女了。”
无尘垂下眼帘,做出一副顺从的样子,微微点头。
林承启跟在她身后,暗中将迷烟包塞进袖口,又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教徒,人人手持火把,场面颇为壮观。
朱允炆被两个教徒看护着,站在高台旁。
陈玄理拉着无尘走上高台,对着台下众人高呼:
“今日,明尊赐福,楚姑娘自愿担任我教圣女,引领我等走向光明!”
台下数百教徒的欢呼声像海浪一样涌来。
无尘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全场,最后与台下的林承启对视一眼。林承启微微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好了,正悄悄往朱允炆那边挪动。
陈玄理志得意满,将一支特制的火把递给无尘,
“请圣女点燃圣火,佑我圣教!”
“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