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仙镇攻防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镇外旷野上,一支风尘仆仆却旌旗猎猎的大军正踏着夕阳的余晖凯旋。
为首的李崇,玄甲上遍布刀箭刮痕与干涸的血迹,面容疲惫却目光如炬,宛如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战神。
他身后,是经历了血火淬炼的五千燕云铁骑,虽然人人带伤,减员近三成,但军容整肃,杀气盈天,那股大胜而归的昂扬士气,冲散了连日笼罩在播仙镇上空的阴霾。
“李大将军回来了!是李大将军!”城头守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城门轰然洞开。
李崇率军入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铿锵之声,道路两旁挤满了劫后余生的军民,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敬畏与希望。
阿璃亲自在都护府门前相迎。看到李崇安然归来,她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慰与激赏。
“末将幸不辱命!”李崇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黑石山粮道已毁,焚其粮草辎重无数,大食呼罗珊军团已成无根之木,短期内绝无再战之力!”
“好!李将军辛苦了!此战之功,当为首功!”阿璃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快,安排将士们休整,重伤者即刻送往医护营!”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从另一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举一枚金漆筒:“八百里加急!长安圣旨到——!”
所有人神色一凛,齐齐跪倒。
天使展开明黄的绢帛,朗声宣读:“……咨尔护国公主萧阿璃、镇北大将军李崇等,忠勇体国,克定西域,扬我国威,朕心甚慰!特擢阿璃晋‘镇西王’,开府仪同三司,总揽西域一切军政事务!擢李崇为‘安西大都护’,封冠军侯!其余将士,论功行赏……”
圣旨中充满了褒奖与封赏,周显毫不吝啬地将最高的荣誉和权力赐予了功臣。
然而,旨意的最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然京畿重地,亦需栋梁。着李崇择精锐一部,即日班师回朝,拱卫京师,听候调遣。”
人群中的欢呼声稍滞。李崇要回长安?这固然是莫大的信任与荣耀,但西域初定,强敌虽暂退却未远,此时调走主帅和精锐……
阿璃与李崇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周显的考量: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周显需要李崇回去,既是信任,也是制衡。更重要的是,圣旨中点明了“京畿重地,亦需栋梁”,暗示长安或许有新的风波,需要李崇这把利剑回去镇守。
“臣,领旨谢恩!”阿璃与李崇叩首领旨,面色平静。
是夜,都护府内举行了一场简朴却热烈的庆功宴。酒后,阿璃、李崇、柳彦舟三人登上望台,远眺月光下静谧的沙海和逐渐恢复生机的绿洲。
“陛下……是在担心功高难制吗?”李崇饮尽杯中残酒,语气有些复杂。他一生忠勇,此刻却感到一丝淡淡的失落。
阿璃摇摇头,目光深远:“不全是。陛下是雄主,更是明君。他调你回去,一是京师确需强将,冯异将军年事已高;二来,也是告诉我,西域可以给我,但天下的兵权,最终必须握在皇帝手中。这是帝王术,也是治国之道。”
她转过身,看着李崇:“更重要的是,李将军,你的战场,或许不应该永远局限在这西域一隅。回到陛下身边,你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而这里……”
她望向远方,“需要的是另一种打法。”
柳彦舟接口道,语气温和却坚定:“阿璃说得对。军事征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更漫长的治理、融合与教化。大食虽退,其宗教影响犹在;吐蕃达玛亲王,绝不会甘心失败。我们需要在这里扎根,建城、兴商、办学、通婚,让西域真正成为大周血脉相连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一块飞地。这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位能镇得住场、又懂得怀柔的王者。”
他看向阿璃,眼中充满支持与骄傲。显然,他们夫妻早已达成共识。
李崇默然片刻,豁然开朗,抱拳道:“殿下深谋远虑,末将佩服!如此,末将便安心回京。西域有殿下与柳先生在,必固若金汤!”
三日后,李崇率领一万精锐,携带着无上荣光与对未来的期许,踏上了东归的路程。
而阿璃,则以“镇西王”的身份,开始了她全新的使命。
她并未沉浸在胜利中,而是立刻推行了一系列深远政策:
筑城屯田:在播仙镇基础上,扩建“安西都护府”为“西京”,鼓励军户落户,兴修水利,大规模屯田,实现粮食自给。
文化融合:扩建的义学不仅教习汉文,更设立“西域文史馆”,聘请各族学者共同编撰史书,尊重并保存当地文化。
经济捆绑:降低丝路关税,设立官营贸易站,用中原的茶叶、丝绸、铁器深度交换西域的良马、玉石、香料,利益共享。
医疗普惠:柳彦舟的医护营常态化,定期巡诊,并培养本地医者,彻底粉碎大食“周人是魔鬼”的污蔑。
这些政策如春风化雨,一点点消除隔阂,凝聚人心。
丝路上往来的驼队更加繁忙,清脆的驼铃声中,开始夹杂着孩童诵读诗书的琅琅声。
数月后,一个平静的夜晚。柳彦舟在整理医案时,一名“夜枭”密探悄然送来一份绝密情报。
情报显示,吐蕃达玛亲王在黑石山惨败和大食退兵后,并未一蹶不振。
他秘密派遣使者,绕道更西方的群山,与一个名为“西突厥残部”的彪悍势力取得了联系。
同时,大食国内,因东方战事失利,强硬派势力抬头,新任的东方总督更加激进,正在募集一支规模空前的“圣战军”。
密探的最后一行字,让柳彦舟的眉头紧紧锁起:“达玛亲王与新任大食总督已有密约,约定三年之内,东西夹击,誓要……踏平西京,血洗前耻。”
柳彦舟将情报递给身旁的阿璃。
阿璃看完,沉默良久,走到窗前。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初具规模的西京城街道上,安宁而祥和。
但阿璃的目光,却仿佛已越过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西方地平线上正在重新凝聚的、更加浓重的战争阴云。
她轻轻握住柳彦舟的手,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看来,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享受和平了。”
柳彦舟反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温声道:“无妨。三年……足够我们做好许多准备了。这一次,我们要让他们明白,这片土地,不再是他们可以随意觊觎的猎场。”
阿璃点了点头,望向远方,眼神锐利而坚定。
月光依旧照耀着古老的丝绸路,驼铃声声,述说着交流与繁荣的故事。
但在宁静的夜色之下,新的风暴,已在远方悄然酝酿。镇西王萧阿璃的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