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芝脸上的泪还没干,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亲闺女,嘴唇直哆嗦,一个字都讲不出。
送走江雪?
那可是她疼了十几年,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啊。
虽然……虽然她干了那么多错事,可一想到要把她送走,送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她的心就跟被刀子割一样疼。
江卫国那张风吹日晒的脸,瞬间就绷紧了。
他停了抽烟的动作,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江然,那眼神,尖的像要戳穿她的心,看看里头到底在盘算什么。
这个家,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家的样子。
然然也懂事了,作坊也开起来了,日子看着就要往好的方向奔了。
为啥偏偏这个时候,要提这件事?
江默站在江然后头,高大的身子没动,像个闷葫芦,但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心里不平。
只有躲在自己屋里,竖着耳朵偷听的江雪,在听见江然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那股恨跟压不住的害怕一下就冲了上来。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江然这个贱人,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江然回来了,这个家,就再也没她待的地方了!
“然然,你……”
刘桂芝拉着江然的手,声音软的跟求饶一样,“小雪她……她已经知道错了。她腿都断了,这已经是报应了。咱们……咱们不能这么狠心啊……”
“妈,这不是狠心。”
江然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语气很平,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农夫跟蛇的故事,您听过吗?”
“那天晚上,要不是哥跟陆承碰巧发现,您想过后果吗?”
“作坊的货被毁了,我们跟县厂的合作黄了,我们欠下几百块的巨款,我这个所谓的‘厂长’,成了全村的罪人。到时候,您觉得她会站出来说一句‘是我干的’吗?”
“不,她不会。”
江然自问自答,嘴角扯出个冰冷的笑。
“她只会躲在您后头,哭着说‘都怪我没看好妹妹’。”
刘桂芝的脸,一寸寸的发白。
她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女儿说的,都是真的。
照江雪的性子,她真的会这么干。
江卫国狠狠的吸了口旱烟,呛得他剧烈的咳了起来。
烟雾里,他那张刚毅的脸,看着更沧桑了。
“你的意思,是把她送回她亲生父母那儿去?”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的厉害。
“不。”
江然摇了摇头,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她亲生父母是什么货色,我们都清楚。把她送回去,跟把一只羊送进狼窝有啥区别?到时候,她在那边过得不好,第一个怨的,还是我们。说不定,还会被她那对心思歹毒的爹妈利用,再回来算计我们。”
江然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爸,妈。我的想法是,给她一笔钱,不多,就二十块。再给她准备些干粮,送她去火车站。让她自己选,是想去找她那对不靠谱的亲生父母,还是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们养了她十几年,不欠她的。这二十块钱,就当是全了我们最后的情分。从此以后,她跟我们江家,再没关系。是死是活,是好是赖,都由她自己。”
刘桂芝的身子晃了晃,眼泪又一次没忍住的流了下来。
江卫国不说话了。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双不再骄纵任性,而是充满了冷静跟远见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女儿说的,是对的。
对江雪这种人,任何心软,都是对家人的残忍。
可是,十几年的感情,又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屋子里,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只有刘桂芝压着的哭声,跟江卫国一下又一下,抽着旱烟的声音。
江然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这事儿,必须让父母自己想通。
江卫国把手里那锅已经烧完的旱烟,在鞋底上用力的磕了磕。
“就按你说的办。”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有点佝偻,也有点决绝。
“老二,”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江默,“等她腿能下地了,你去队里借辆牛车。”
然后,他又看向早就哭成泪人的妻子。
“桂芝,从今往后,我们江家,就只有然然一个闺女。”
“不……不!!”
她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从炕上滚下来,拖着那条断腿,狼狈的爬了出来。
“叔!婶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抱着刘桂芝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哪还有平时那可怜样,就剩下扭曲跟绝望。
“你们别赶我走!我不想离开这个家!我把这里当成我自己的家啊!”
刘桂芝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都快碎了。
她蹲下身,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却又僵在半空。
她想起信里的那些话,想起女儿的质问。
最终,她还是狠下心,别过头去,眼泪哗哗的流。
江雪看到刘桂芝的态度,心一下凉了半截。
她又转向江卫国,拼命的磕头,脑门子磕在硬邦邦的地上,发出“砰砰”的响。
“叔!我给您磕头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给然然当牛做马,我什么都听她的!求求您别赶我走!”
江卫国看着她,眼神里一点动容都没,只有散不开的冷跟失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屋,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江雪彻底绝望了。
她又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江默。
“默哥哥……默哥哥你帮我说句话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最疼我了不是吗?”
江默看着她,那张向来没啥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楚的厌恶。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的走到了江然身边,像堵墙,把妹妹护在后头。
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恨意像条毒蛇,一下就吞了她的理智。
她猛的从地上爬起来,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里,冒出毒光,死死的盯着江然。
“江然!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她吼的声音又尖又利,像要划破人耳朵。
“你一回来,就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你抢走了我的一切!现在还要把我赶出去!你好狠的心啊!”
“我抢走你的一切?”
江然看着她这颠倒黑白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江雪,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到底是哪个在抢哪个的东西?”
“这个家,本来就是我的家。爸妈,本来就是我的爸妈。你有的这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