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在帐内众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那几名前来“劝谏”的文官更是心头一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捅了马蜂窝。
陈天没再看他们,目光转向帐内几位核心文武,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黄河之险虽暂解,但暴露出的问题不少。天灾魔祸当前,若还抱着老黄历,死守着那套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下次来的,就不一定是我们能扛住的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一下,仿佛划开了一道界限。
“人才,是根本。但我们需要的人才,不是只会吟风弄月、空谈道德的酸儒,而是能治水、能算账、能造器、能打仗、能安民的实干之才!”
赵虎等武将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他们早就看那些动不动就之乎者也、遇到实事就抓瞎的文官不顺眼了。
“国公爷所言极是!”
一位负责工坊的年轻官员激动地道,“格物院诸多巧思,若能推广,利国利民,却常被斥为‘奇技淫巧’,许多有本事的工匠、算学大家,只因不通八股,便郁郁不得志!”
陈天微微颔首:“所以,这科举,该变一变了。”
他看向那几位面色发白的老学士,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并非要废黜圣贤之道,孔孟之学,明心见性,自有其价值。但,不能只有这一条路。”
“传令总摄政务院,即刻起草《新政科举条例》。”
陈天开始口述核心要点,“自明年春闱始,我控制区内科举,分为文武两科,下设数门。”
“文科,保留经义策论,但比重降至四成。新增‘算学’、‘格物’、‘律法’、‘农工水利’四科,各占一成五。策论题目,须紧扣时政民生,空谈玄理者,一律不取!”
“武科,不再只考弓马力气。保留骑射、膂力基础,新增‘兵法推演’、‘阵图识别’、‘军械原理’、‘武道启蒙’四科!我要的,是能带兵、懂打仗、知进退的将才,不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陈天清晰的声音在回荡。
这番改动,简直是石破天惊!
直接将沿袭了上千年的科举制度,翻了个底朝天!
那老学士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国公爷!不可啊!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圣贤之道,乃立国之基,岂能与匠户之术、厮杀之技并列?如此取士,纲常何在?礼法何存啊!”
陈天看着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问道:“圣贤之道,可能挡住洪水?”
老学士一愣。
“可能打造坚船利炮?”
“可能算出钱粮盈亏,让百姓吃饱穿暖?”
“可能提刀上马,保境安民,驱逐魔虏?”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得老学士哑口无言,脸色灰败。
“若都不能,那它所谓的‘国本’,根基又在何处?”
陈天语气转冷,“本公要的,是能做事、能扛事的人!若圣贤之道真如尔等所言那般万能,这天下,又何至于糜烂至此?!”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此事,已决!非议者,可自便!但若有人敢阳奉阴违,暗中阻挠新政选才……”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凛冽杀气,让帐内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赵虎!”
“末将在!”
“新科条例颁布后,由你派兵维持各地考场秩序!若有宵小闹事,无论是谁,一律拿下!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得令!”
赵虎声如洪钟,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文官一眼。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控制区,尤其是文人圈子,瞬间就炸开了锅。
谩骂、质疑、痛哭流涕者有之,认为斯文扫地,礼崩乐坏。
但同样,也有无数被传统科举排斥在门外,或因家世、或因不通八股而郁郁不得志的人,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山海关,新设立的“招贤馆”门前,一改往日的冷清,变得门庭若市。
有穿着粗布麻衣,却眼神锐利、手指布满老茧的工匠,拿着自己设计的机巧图样前来毛遂自荐。
有精通算学,能快速核算复杂账目的账房先生,忐忑地询问着“算学科”的考核范围。
有熟读兵书,却因是军户出身而无法参加文科举的年轻军官,兴奋地打听“兵法推演”的细节。
甚至还有一些来自民间的武师,或是修炼了些许粗浅内功的江湖侠客,对“武道启蒙”科充满了兴趣。
格物院更是成了香饽饽,许多原本被视作“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拿着各种奇思妙想的模型、图纸前来,希望能得到认可,甚至直接进入格物院学习、工作。
当然,反对的声音依旧强大。
一些自诩清流的传统文人,联名写下慷慨激昂的檄文,痛斥陈天“悖逆祖制”、“重用胥吏”、“败坏学风”,甚至有人暗中串联,企图在首次新政科举时集体罢考,给陈天一个难堪。
对此,陈天的回应只有两个字:“随他。”
他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而不是只会唱反调的清谈客。
至于说上报给朝廷,搞笑,我都与朝廷撕破脸皮了,只要我陈天不反,他崇祯敢冒着灭国的罪掀起大战吗?!
还有刺杀,神藏境已然位于世间顶端,没看到我杀了那么多的世家大族、贪官污吏、域外鞑子,这些势力都没有派一个人前来刺杀他,因为都知道,哪怕是派一尊神藏境界的杀手,短时间内也杀不死他。
至于神藏境界之上的法相境界的武道大能,大明都已经上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域外更是不可能有。
崇祯十一年九月下旬,控制区内第一次新政科举,在一种诡异而热烈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各地考场外,一边是挤满了形形色色、满怀希望的“新考生”,另一边,则是一些穿着儒衫、冷眼旁观,甚至嗤之以鼻的传统学子。
考场内,景象更是前所未有。
文科考场里,考生们不仅要面对经义题目,还要对着复杂的田亩图形计算赋税,根据提供的材料设计水渠,甚至分析一件新式农具的优劣。
武科考场则更加热闹。
除了传统的校场弓马,还设置了沙盘进行兵法对抗,要求识别不同的军阵旗号,讲解制式劲弩的保养要点,甚至还有专门的静室测试对天地元气的初步感应能力。
混乱,是难免的。
有人对着算学题抓耳挠腮,有人看着格物图纸一脸茫然,也有武科考生在兵法推演中被对手杀得丢盔弃甲。
但同样,也有许多人眼睛发光,如鱼得水!
一个名叫周墨的年轻工匠,在“格物”科考试中,当场拆解并改进了考场提供的一架损坏的水力翻车,其巧思让监考官拍案叫绝。
一个叫孙算盘的落魄账房,在“算学”科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理清了一本故意做得混乱无比的账目,速度远超他人。
武科中,一个出身寒微的边军什长王猛,在沙盘推演中,以寡敌众,用一手精妙的迂回穿插,将一位将门子弟打得溃不成军,其战术眼光让观摩的赵虎都连连点头。
放榜之日,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榜单上,出现了大量陌生的名字,他们来自各行各业,许多人身世卑微。
而一些原本在传统科举中颇有声名的才子,却名落孙山。
争议,如潮水般涌来。
落榜的传统学子们愤懑不平,聚集在衙门外喧哗。
一些地方上的保守乡绅,也趁机煽风点火,指责新政取士不公,所选皆是“粗鄙之徒”。
面对汹汹舆情,陈天的处理方式,简单而粗暴。
他下令将此次科举中,排名前列的试卷,包括经义、算学、格物、兵法、武道感悟等,以及他们在考场上展现出的实际能力记录,全部公开张贴!
同时,将那些闹得最凶的落榜学子的试卷,也一并匿名公布,任由百姓评判。
结果,高下立判!
新政上榜者的答卷,或许经义文采不算顶尖,但算学明晰、格物精巧、策论切中时弊、兵法言之有物。
而某些落榜者的试卷,除了辞藻华丽、引经据典之外,对于具体的民生实务、军国大事,要么空洞无物,要么漏洞百出。
民间百姓或许不懂太高深的道理,但他们看得懂谁提出的法子能让庄稼长得更好,谁设计的器械能省力,谁的办法能对付马贼和魔物!
舆论,开始悄然转向。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会背诗又不能当饭吃……”
“那个周墨改的翻车,俺们村用了,真好使!”
“王什长那打法,听着就提气!比那些光会吹牛皮的少爷兵强多了!”
尽管仍有杂音,但新政科举,总算是在一片争议和期待中,扎下了根。
一批充满活力的新鲜血液,开始注入控制区各个岗位。
他们或许不够“优雅”,但足够务实,足够专业,极大地缓解了陈天手下人才匮乏的局面,各项新政的推行速度,明显加快。
看着手中第一批新政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名单,以及他们被分配到位后带来的积极反馈,陈天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这一步,走对了。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松下来,一份来自西边、盖着几张大印的密报,被快马加鞭送到了他的案头。
陈天展开一看,眉头微微挑起。
密报中提到,侯三派的一支试图沿着古老商路西行的小型试探商队,在穿过河西走廊后,并未像往常那样遭遇重重阻碍,反而受到了几个西域小国的意外欢迎。
这些国家的使者,甚至隐晦地向商队首领打听,那位“东方强大的守护者”,是否有意……重新打通那条连接东西方的黄金商路?
信中还附上了一张简陋的路线图,以及几件西域使者赠送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礼物样本。
陈天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那张粗糙的路线图,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投向了那片广袤而神秘的西方。
“丝绸之路……”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意动。
这条路,代表的不仅仅是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