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眼神瞬间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沉静。
他对着满屋尚沉浸在医学震撼中的医官和郎中们,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诸位都看到了。医道之精,在于济世活人。本督欲在军中及洛阳试点各县,设立‘惠民医局’,广纳学徒,传授新法,普惠军民。尔等可愿为首批教习,将今夜所见所闻,推而广之?”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些医者,大多地位不高,医术也多靠家传或师徒相授,敝帚自珍是常态。
何曾见过陈天这般不仅身怀绝世医术,还愿意倾囊相授的大人物?
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是狂喜和激动!
“愿为督师效劳!愿为医道昌盛尽力!”
众人纷纷躬身应诺,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们看到了自身地位提升的可能,更看到了医学传承光大的希望。
“好。”
陈天点头,“具体章程,稍后由卢象升大人与诸位详议。现在,先按我方子,全力救治伤患。”
安排好医官,陈天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平静地走向行辕大门接旨。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况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他想走,大明谁能拦住他。
行辕外,火把通明。
一名面白无须、身着绯袍的太监,在数十名锦衣卫的簇拥下,手持明黄圣旨,神情倨傲地站在那里。
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心腹,高起潜。
“陈督师,接旨吧。”
高起潜拖着长音,眼神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陈天率众跪接。
圣旨前半部分,果然是例行公事的褒奖,盛赞陈天潼关大捷,“剿寇有功,扬我国威”。
但到了后半部分,语气陡然一转。
“……然,朕闻中原之地,有擅行‘均田’之事,扰动地方,士绅不安,此非长治久安之道。着尔即刻停止均田诸事,妥善安抚地方……另,虏酋新丧,辽东不稳,朝廷需得力重臣坐镇。特旨,陈天着卸任暂督五省之权,即刻启程,返任辽东,经略蓟辽,不得有误!钦此——”
旨意念完,现场一片寂静。
赵虎等将领面露愤懑,几乎要按捺不住。
这哪里是升赏?
分明是明升暗降,夺了督师中原的实权,还要他放弃刚刚开始的均田大业!
陈天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崇祯和朝堂诸公,害怕的不是流寇,而是他陈天借此机会,在中原扎下根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一道圣旨,就要将他调离这漩涡中心,赶回辽东那相对安全的边陲。
“臣,陈天,接旨。谢恩。”
陈天面色如常,平静地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圣旨,仿佛接过的只是一封普通的文书。
高起潜有些意外于陈天的平静,尖着嗓子道:“陈督师,皇爷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辽东事关重大,还望督师早日启程,莫要辜负圣恩。”
“高公公一路辛苦,请在行辕歇息。本督需交接军务,安排善后,不日即可启程。”
陈天不卑不亢地回应。
打发走高起潜一行,回到议事厅,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督师!这……这简直是鸟尽弓藏!”
赵虎第一个忍不住吼了出来,“咱们刚拼死拼活打垮了闯贼,朝廷转头就来摘桃子,还要断咱们的根!这口气俺咽不下!”
“是啊督师,均田才刚刚开始,百姓刚看到盼头……”
“辽东如今局势未明,此时回去,岂非……”
众将群情激奋。
陈天抬手,压下所有的嘈杂。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圣旨已下,无可更改。”
“那就……”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胡闹!”
陈天厉声斥道,“我等浴血奋战,为的是剿灭流寇,守护百姓,而非逞一人之私欲!抗旨不尊,形同谋逆,届时我等成为众矢之的,与流寇何异?与建虏何异?”
他还要等等。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况且,你们以为,我们走了,这均田就真的停了吗?洛阳试点,民心已附,卢象升大人亦深知此策之利。只要我们打下的根基还在,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至于辽东……”
陈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未必不是另一番天地。别忘了,我们在那里已经开始经营,根基更深。”
他的话如同定海神针,让躁动的将领们渐渐冷静下来。
他们信任陈天,近乎盲目的信任。
“那……督师,我们何时动身?”一名将领问道。
“不急。”
陈天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圣旨只说‘即刻启程’,又未限定具体时日。中原初定,百废待兴,尤其是这医道惠民之事,刚刚起步,岂能半途而废?”
他看向卢象升:“卢大人,河南善后及均田事宜,便托付给您了。务必稳住局面,缓缓图之。”
卢象升神色凝重,深深一揖:“陈公放心,在下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接下来的日子,陈天仿佛完全忘记了圣旨催逼,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惠民医局”的建设和医学知识的推广上。
他凭借满级《黄帝内经》的底蕴和开启心藏后超凡的思维与精神力量,将现代医学的消毒隔离、预防理念与高武世界的元气理论、经络学说巧妙结合,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新医道”。
他亲自编写了更加详尽的教材,图文并茂,深入浅出。
他将在临时医舍展示过的《急救伤科简要》、《常见疫病防治手册》等进行扩充、修订,加入了如何利用常见草药配制消毒药水、如何识别疫病前兆、如何建立隔离区等实用内容。
他改革了军中医务体系,规定所有百人队必须配备至少一名受过新法培训的医护兵,建立了从营级到帅级的阶梯式后送救治流程。
他在洛阳城内设立了第一家面向百姓的“惠民医局”,低价甚至免费为贫苦百姓看病施药,并由他亲自培训的医官坐诊,实践和传授新医术。
陈天甚至亲自出手,炼制了一批功效强大的“辟瘟丹”、“培元散”。
这些丹药融入了他精纯的真元和神识烙印,不仅对预防时疫、强身健体有奇效,更能轻微改善体质,在军队和民间都引起了巨大轰动。
他白天巡视医局、指导医官、处理军政交接,晚上则伏案疾书,将更多的医学知识、防疫要点,乃至一些强身健体的基础锻体法门记录下来。
他的行为,通过那些受益的伤兵、被救治的百姓,以及心悦诚服的医官之口,迅速传遍洛阳乃至整个河南。
“陈督师不仅是战神,还是医圣!”
“活菩萨啊!俺爹的病多少郎中都看不好,陈督师一剂药下去就好转了!”
“听说督师为了咱们,连朝廷催他回辽东的圣旨都暂时搁置了……”
民心,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更加稳固地凝聚在陈天周围。
这股无形的力量,甚至让驻扎在洛阳、名为护卫实为监视的少量京营兵和锦衣卫,都不敢轻举妄动。
高起潜几次催促,都被陈天以“军务未交接完毕”、“疫病防治乃当前要务,恐波及京畿”等理由挡了回去。
时间,就在陈天这种“阳奉阴违”的忙碌中,悄然进入了崇祯十一年三月。
中原大地,春意渐浓,万物复苏。
在陈天的努力下,洛阳周边的民生开始恢复,医疗条件得到了初步改善,军队的战斗力因医疗保障的提升而更加坚韧。
然而,就在一切都看似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数匹来自南方的信使,带着一身风尘和绝望的神情,疯狂地冲入了洛阳城,带来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报!督师!大事不好!南阳、襄阳等地突发大疫!人畜死伤无数,十室九空,难民正蜂拥北逃!疫情……疫情快要控制不住了!”
信使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刚刚因为医学推广初见成效而稍感宽慰的陈天,闻言豁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这是历史的规律。
而明末这场席卷北方的鼠疫,其惨烈程度,他早有耳闻。
如今,它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