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的黎明,在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中降临。天光刺破氤氲的灵雾,将斑驳的光影投在石窟内相拥的两人身上,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悲恸。
云昭跪坐在地,紧紧抱着谢凛失去意识的身躯,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双眼和不住颤抖的身体。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那为了引走诅咒反噬而强行承受的伤害,几乎彻底摧毁了他刚刚重塑的根基。她刚刚苏醒,还未来得及感受重获新生的喜悦,便再次坠入可能失去他的无底深渊。这种得而复失的恐惧,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守谷人静立一旁,月白长裙纤尘不染,清冷的目光扫过谢凛身上那些因“移花接木”秘术反噬而崩裂的恐怖伤口,以及他心口那虽被暂时压制、却依旧盘踞不散的阴寒蛊力,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并指如风,连点谢凛周身十数处大穴,精纯平和的灵力透体而入,强行护住他最后一线心脉,又取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沁人清香的淡金色丹药,塞入他口中。
“此乃‘九转还命丹’,可吊住他性命三日。然其心脉重创,同命蛊反噬入骨,更兼‘移花接木’秘法反噬,已伤及根本,非寻常药石可医。”守谷人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需以‘万年石乳’混合‘地心火莲’为引,辅以‘周天星辰阵’汇聚天地精华,日夜不停温养七七四十九日,或有一线生机。”
万年石乳?地心火莲?周天星辰阵?这些无一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地奇珍、上古奇阵!云昭的心沉到了谷底,刚刚苏醒的神魂因这巨大的冲击而一阵眩晕。但她立刻强自镇定,抬起泪眼,目光中透出与虚弱身体不符的决绝:“请仙子告知,何处可寻此物?纵是刀山火海,我也定要取来!”
守谷人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有深意:“万年石乳,或可于昆仑绝顶‘瑶池’故地寻得一线希望;地心火莲,只生长于南疆火山腹地熔岩之心,百年一现,有地火毒龙守护;至于周天星辰阵……”她顿了顿,望向谷外迷蒙的天空,“阵图早已失传,或许……只有那与‘墟’有所牵连的海外三仙山,方有残卷留存。”
每一个地方,都是九死一生的绝地!云昭脸色煞白,却毫无退缩之意,只是将谢凛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一般。
“然,远水难解近火。”守谷人话锋一转,“他伤势过重,经不起跋涉。为今之计,唯有先以谷中灵药稳住伤势,再图后计。你既已苏醒,便需助我一臂之力。”
云昭重重点头:“但凭仙子吩咐!”
“随我来。”守谷人不再多言,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谢凛,向石窟深处走去。云昭强撑着虚软的身体,踉跄跟上。
石窟深处,竟有一口仅容一人通过的灵泉眼,泉水晶莹剔透,散发着至阴至寒的灵气。守谷人将谢凛小心置入泉眼旁早已准备好的一具寒玉棺中,棺内刻满玄奥符文,连接着地脉寒气。
“以此‘玄冰棺’镇住他体内肆虐的阳煞与蛊毒,延缓生机流逝。每日需以你的‘太阴之体’本源精血三滴,滴入其心口,以阴制阳,平衡蛊力。”守谷人语气严肃,“此法虽能续命,却会损你根基,折你阳寿,你可知?”
“我知道。”云昭毫不犹豫,咬破指尖,逼出三滴泛着淡银光华的本命精血,滴在谢凛心口那黯淡的蛊印上。精血融入,谢凛身体剧烈一颤,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褪去少许,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但云昭的脸色却瞬间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以她初愈之身逼出本命精血,无异于剜心割肉。
守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劝阻,只道:“你好生调息,两个时辰后,再来取血。我会去准备其他辅药。”说罢,身影淡去。
云昭瘫坐在寒玉棺旁,看着棺中谢凛毫无生气的脸,心中痛如刀绞。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过他冰冷的脸颊,低声道:“谢凛,你撑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救你……这次,换我守着你……”
她强忍眩晕,盘膝坐好,运转药王谷心法,艰难地恢复着耗损的元气。脑海中却不由想起守谷人方才的话——昆仑瑶池、南疆火山、海外仙山……这些地方,缥缈难寻,希望何其渺茫!但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绝不放弃!
就在云昭凝神调息之际,谷外,那只通体雪白的小豹雪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过层层禁制,口中衔着一枚用特殊药液浸过的薄如蝉翼的绢布,来到守谷人平日静修的古树下。
守谷人接过绢布,指尖灵光一闪,其上显现出数行细密的小字。她快速浏览,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澜。绢布上的信息赫然与外界相关:
“……京城剧变后,云瑶残党勾结北狄余孽,暗中活动,疑在搜寻前朝秘藏‘龙雀兵符’,欲搅动边关……河西节度使李光弼遭弹劾,兵权被削,软禁府中……北狄新汗王厉兵秣马,似有南下之意……江湖传言,‘药圣遗宝’现世,疑与‘墟’令有关,各方势力闻风而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谷外的世界,并未因他们的消失而平静,反而因权力的真空和新的诱惑,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守谷人指尖燃起一缕白色火焰,将绢布焚为灰烬。她望向谢凛和云昭所在的方向,目光深邃难测。
“情劫易度,红尘难逃。宿命的齿轮,终究要将你们再次卷入……”她低声自语,身影缓缓消散在古树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在寒玉棺旁,刚刚逼出第二轮精血、脸色惨淡如金的云昭,还不知一场席卷天下、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巨大风波,已悄然掀开了序幕。她只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死死守着棺中那人微弱的生机,如同暴风雨中守护着最后一盏孤灯。
忘忧谷的宁静,已被彻底打破。未来的路,注定布满荆棘,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