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翎芊离宫后直奔苏府，刚跨进朱漆大门，便见林知语带着仆从迎了上来。她一身湖蓝缠枝纹褙子，鬓边簪着支素雅的玉簪，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隐忍，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快步上前攥住苏翎芊的手：“芊儿，你可算回来了！宫里的事都顺顺利利的？”
“都清了，母亲，往后不会再有乱事。” 苏翎芊回握住她的手，跟着她往正院走。如今的正院早已不是当初的冷清模样，院角种着新栽的海棠，廊下挂着精致的宫灯，仆从们往来有序，处处透着当家主母掌家后的规整。
“自从江姨娘那事过后，你爹算是彻底服了软。” 林知语边走边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不仅拿出私产补了库房的亏空，还把府里的当家权彻底交到我手里。现在府中大小事，都由我做主。”
说话间已进了正屋，丫鬟奉上热茶，林知语笑着补充：“这都多亏了你当初帮我选的阮姨娘，如今可是我的得力臂膀。”
提及阮姨娘，林知语眼底多了几分笃定：“她出身苦，两个月前她爹病重，家里实在凑不出药钱，她都打算卖了自己换药了。我见她模样周正，性子也老实，便救了她爹，又送她去九大巷学了些讨喜的本事。”
“后来我以远房表妹的名义把她接进府，她感念我的恩情，凡事都听我的安排。” 林知语呷了口茶，语气带着几分欣慰，“没想到她这么争气，入府才两个月就深得你爹宠爱，前些日子还查出怀了身孕。即便如今有了身孕、得了宠，她也没忘本，府里有什么动静都第一时间告诉我，对我依旧唯听是从。”
苏翎芊听着，望着林知语脸上安稳的笑意，心头也跟着熨帖。曾经那个在府中步步维艰的女子，如今已然能稳稳握住自己的命运，身边还有了可靠的助力，这桩心事总算是了了。
不仅如此，苏翎芊早已算出阮姨娘腹中怀的是个男孩。
苏翎芊望着林知语，语气笃定：“阮姨娘这胎是个男孩，等孩子落地，过继到母亲名下，往后也能承欢膝下。”
林知语却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真切的暖意：“芊儿，娘今生有你足矣。有你这么个懂事能干的女儿，娘心里早就满了，哪里还需要别的孩子？”
这话里的真心毫无掺假，苏翎芊鼻尖微酸，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还会抹去在这世间的所有足迹，林知语往后几十年的日子，必须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才能让她放心离去。
这些隐情她不能说，只柔声道：“母亲，眼下我被皇后看重，往后怕是常年要在宫中忙碌，不能时时伴在你身边。若是有孩童绕膝，你平日里也能少些孤寂，多些热闹。”
林知语望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向来谋定而后动，每一步安排都有道理。她拗不过这份细致的孝心，终究轻轻点了头：“好，娘听你的。你心里有数，娘放心。”
说完，她又忍不住蹙眉：“只是阮姨娘……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会不会不舍得？”
“娘放心。” 苏翎芊安抚道，“母亲于她有救命之恩，这份情分她记在骨子里。况且孩子过继到你名下，便能以嫡子身份长大，前程远非庶出可比。于她、于孩子，这都是最好的归宿，她定然不会拒绝。”
林知语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苏翎芊看着母亲释然的笑容，心头一片澄明 —— 这个世界的亲情线，总算是彻底处理妥当了。林知语有了当家权，有了忠心的助力，往后还有嫡子傍身，即便没了她的存在，也能安稳顺遂地过完一生。
夜色如墨，五皇子府的静谧被一道素白身影打破。苏翎芊避开往来仆从，悄然立在萧景辰的书房外，门扉未关，映出他灯下独坐的身影。
萧景辰抬眼瞥见她，手中的书卷猛地落地，眼中先是惊涛骇浪般的错愕，随即被浓重的愧疚覆盖。他起身时动作都有些僵硬，喉结滚动数次，才艰涩开口：“苏小姐…… 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他怎会不心虚？白马寺的迷魂香是他布的局，想拿萧景瑜要挟她，可她自始至终毫发无损，显然早已看穿一切。可她不仅没向皇后戳穿他的算计，反而将萧景泽的密信 “送” 到他手中，给了他扳倒对手、一跃成为嫡子的机会。
这份恩威并施，让他既敬畏又无措 —— 他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这个本事通天的女子。如今她主动找来，他压在心底的复杂情绪翻涌，竟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你还要与太子争吗？” 苏翎芊缓步走进书房，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半分波澜。
萧景辰闻言，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掠过一丝苦涩。果然，她终究是为了萧景瑜而来 —— 那个曾经他不屑一顾的 “傻子”，如今已是势在必得的太子殿下。
可看着她清冷通透的眉眼，他又忍不住燃起最后一丝希望，语气带着试探与恳切：“如果我能登上那个位置，我可以许你最尊贵的位子，凤冠霞帔，母仪天下。我们一起拥有这天下，不好吗？”
苏翎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半分对权势的向往，只剩纯粹的淡然：“我生性自由，不喜拘束。那深宫内宅、朝堂纷争，从来都不适合我。”
萧景辰定定地望着她，心头猛地一震。是啊，他怎么忘了？她本就如九天之上的清风明月，干净而自由，若真被世俗的荣华富贵所困，那便不是她了。正是这份与众不同，才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所有的期待与执念，在她这句话里轰然崩塌。他脸上的苦笑愈发明显，却也渐渐多了几分释然。
苏翎芊没再多说，转身便要离去，走到门口时，只留下一句轻淡的叮嘱：“好自为之。”
书房门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萧景辰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久久未动。手中的书卷还躺在地上，可他心中的争储之火，却已被那道自由的身影彻底浇灭。
他终于明白，有些光，只能远远望着；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而他的路，不该再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