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宗的山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赵长青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青石板,汗水顺着鼻尖滴落。
他不敢抬头。
头顶那股浩瀚如渊的威压,压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那是化神大能。
是这世间真正的神明。
“前辈,老祖宗他——”
赵长青鼓起勇气,想要解释两句。
李念远却根本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越过层层叠叠的殿宇,径直落在了那座不起眼的后山之上。
那里,有一道禁制。
很拙劣的迷阵,但在她眼中,却透着一股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
那是他的手笔。
不喜欢麻烦,喜欢清净,总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把人拒之门外。
神识如水银泻地,瞬间穿透了迷阵。
没有阻碍。
没有反击。
那个院子,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脑海中。
破旧的篱笆。
半死不活的老槐树。
还有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李念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气息。
那是他的气息!
不是什么相似的灵力波动,也不是什么血脉传承的后人。
就是他!
那个十六岁时,在月光下给她煮面的少年。
那个背着破行囊,笑着对她说“待你长发及腰”的少年。
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改变!
甚至连那股淡淡的、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都如出一辙。
他还活着。
他真的还活着!
而且就在这里!
“轰——”
李念远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万年不动的道心,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怎么会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她找遍了天涯海角,踏破了红尘万丈。
原来他一直就在这种地方,在一个连名字都快被人遗忘的小宗门里,当一个杂役?
“长生哥哥!”
她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呼。
下一刻。
她的身影凭空消失。
空间被撕裂,虚空在震荡。
当赵长青等人反应过来时,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悲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后山,小院。
风,轻轻吹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念远站在院子中央,却不敢再迈出一步。
她怕。
她怕这也是一场梦。
怕推开那扇门,里面依然是空空如也。
“有人吗?”
她颤抖着声音,轻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神识再次扫过,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真的没有人。
那股气息虽然浓郁,虽然熟悉,却像是无根的浮萍。
那是……残留的气息。
人,已经走了。
李念远踉跄着冲进了茅屋。
屋内陈设简陋到了极点。
一张硬板床,一张瘸了腿的桌子。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虽然懒散,却有着奇怪的洁癖。
桌上没有灰尘。
显然,主人不久前还在这里生活。
她的目光,在屋内疯狂地搜索。
试图找到哪怕一张纸条,哪怕一个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就像千年前那个清晨,他挥一挥手,便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样。
忽然。
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墙角。
那里,静静地靠着一把柴刀。
通体漆黑,刀刃上还崩了几个缺口,丑陋得要命。
但这把刀上,却凝聚着屋内最浓郁的气息。
李念远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刀柄的那一刻,一股微弱的温热感,顺着指尖传来。
热的。
刀柄,还是热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就在不久前,甚至就在她踏入落霞宗山门的那一刻。
他还握着这把刀!
也许他正在劈柴,也许他正准备做饭。
然后他感应到了什么,或者只是单纯地嫌吵。
他放下了刀。
转身离开。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在这咫尺之间。
再一次,错过了。
“为什么……”
李念远紧紧握着那把破柴刀,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将刀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那最后的一丝余温。
眼泪决堤而下,打湿了冰冷的刀锋。
“为什么啊!”
“我都已经是化神了,我都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了!”
“为什么还是抓不住你!”
“哪怕再晚一刻钟,哪怕你走得再慢一点点!”
她缓缓蹲下身子,抱着那把柴刀,像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孩子。
千年的委屈,千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所有的清冷,所有的威严,都碎了一地。
她不再是什么瑶光女帝。
她只是那个青阳镇里,跟在他屁股后面,哭着喊着要吃面的小丫头。
“长生哥哥……”
一声压抑了千年的悲鸣,从她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你又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