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三剑试心
厉寒秋的第二剑，与第一剑的突然袭杀截然不同。
他并未抢攻，只是平平举起手中那柄古朴的青铜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动作很慢，慢得几乎能看清他手臂肌肉的每一丝牵动，能听到剑锋划过空气时细微的摩擦声。
但随着剑身抬起，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开始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这不是灵压，不是威势，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实质的“意”。是千锤百炼、历经无数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属于剑的“沉重”。
石头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仿佛陷入了琥珀之中，举手投足都需耗费比平时多出数倍的气力。
脚下坚硬的山岩似乎都在微微下陷。他死死盯着厉寒秋的剑，心脏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剑尖抬升的节奏，越跳越沉，越跳越慢，一股烦闷欲呕的感觉涌上喉头。
不能等！绝不能等他将这股“沉重”的剑意蓄积到顶峰！
石头低吼一声，左脚猛地跺地，引动契约印记与地脉精粹之力，一股沉实的力量自脚下涌入，瞬间冲散了部分粘滞感。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右拳紧握，凝聚着全身的灵力与一股从大地借来的蛮横冲劲，狠狠砸向厉寒秋的面门！他要以力破巧，打断对方剑意的凝聚！
面对这悍然一拳，厉寒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抬至与肩齐高的长剑，就在石头拳风及体的前一刻，动了。
不是刺，不是劈，只是简简单单地、自上而下地一“按”。
剑身甚至没有完全离开原来的轨迹，只是剑尖微微下压了三寸。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不是剑与拳的碰撞，而是一座山砸进了大地！
石头前冲的身形猛地顿住，右拳距离厉寒秋的面门只有不到一尺，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一股难以想象的沉重力量，透过对方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剑尖下压，如同无形的铁砧，狠狠砸在了他的拳锋上，更顺着他的手臂、肩胛，轰然传递全身！
“咔嚓！” 脚下坚硬的岩石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石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气血翻腾，喉咙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右臂更是酸麻剧痛，仿佛骨骼都要被那股沉重的“意”给压碎！
这第二剑，竟是以“重”破“快”，以“静”制“动”！看似缓慢，实则已将力量与剑意凝聚到一点，后发先至，以绝对的“重”碾压了石头借来的大地冲劲！
石头踉跄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岩石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脸色煞白，右臂软软垂下，短时间内已难再发力。
他大口喘着气，看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剑尖微微回收的厉寒秋，心头骇然。这就是古剑丘剑修的实力？仅仅两剑，一剑险死，一剑重伤，自己几乎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厉寒秋看着石头颤抖的右臂和嘴角渗出的血丝，眼中那丝讶异又深了一分。能硬接他第二剑“山倾”而不倒，甚至没有彻底丧失战斗力，这少年的体魄和那股与大地的古怪联系，确实非同寻常。但，也仅此而已了。
“还有一剑。”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手中青铜长剑却缓缓平举，剑尖遥遥指向石头的眉心。
这一次，没有凌厉的杀气，没有沉重的压力。剑身之上，甚至泛起一层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清辉。
但石头左臂的契约印记，却在此时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带着刺痛感的警报！灵犀甲片更是疯狂震颤，仿佛在提示前方有足以湮灭神魂的危险！
这第三剑，不同！绝对不同！
石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知道，这最后一剑，恐怕是真正的杀招，蕴含着某种直指神魂或本源的剑意！躲？以对方前两剑展现出的精准与控制，在这狭窄的涧底，自己根本躲不开！硬抗？右臂暂时废了，左臂虽硬，但面对这种可能涉及神魂层面的攻击，石臂的物理防御未必有用！
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石头猛地想起师尊林风传授《玄微净世法》基础心法时，曾提过只言片语：“心若磐石，意如清泉，外邪不侵，内魔不起。” 当时他懵懂不解，此刻生死关头，面对这直指神魂的凛冽剑意，这句话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炸响！
外邪不侵……意如清泉……
他没有时间去深究，只能凭着本能，猛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柄仿佛能刺穿灵魂的长剑，不再去感应那无处不在的锋锐剑意！
他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所有对生的渴望，所有对师父、对百草谷的牵挂，以及对自身契约的信念，全部凝聚起来，不是向外防御，而是向内收束！
他想象自己就是一块亘古存在的岩石，任凭风吹雨打，雷霆加身，我自岿然不动！
又将意识沉入左臂契约印记那温热的沉凝感中，仿佛那印记便是扎根大地的根系，为他提供着无穷的稳固之力。
与此同时，他空门大开的身体，却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微微下蹲，将重心彻底沉入脚下大地，左臂横亘在胸前，掌心向内，不是格挡，更像是一种守护心口的本能姿态。
厉寒秋的第三剑，出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甚至连剑身的清辉都瞬间敛去。
只有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念头、冻结时光的冰冷“意”，如同穿越了虚空，无视了石头的石臂、肉身、甚至护体灵力的阻碍，直接“刺”向他的眉心识海！
这是“意剑”，古剑丘唯有剑心通明、意与剑合者方能初步触及的领域！虽远未大成，但对付一个炼气期少年，本该是瞬间击溃其神魂的绝杀！
然而，就在这股冰冷剑意触及石头识海外围的刹那——
“嗡！”
石头左臂横亘胸前的掌心处，那与大地紧密相连的契约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
一股源于大地深处、厚重、苍茫、带着亘古守护意味的沉凝力量，并非主动攻击，而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自发地涌出，与石头收束于内的“磐石之意”融为一体，在他识海外围，形成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异常坚韧稳固的、土黄色的精神壁垒！
“叮——！”
一声只有灵魂能听见的、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厉寒秋那无往不利的“意剑”，竟像是刺在了一块万载不变的玄黄神铁之上！冰冷锋锐的剑意与厚重沉凝的守护意念剧烈交锋、湮灭！
石头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七窍同时渗出血丝，整个人向后抛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外的乱石堆中，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识海中如同被巨钟撞击，嗡嗡作响，剧痛难忍。
但他，没有死。神魂虽受震荡，却未被斩灭！那层由契约印记与自身信念共同构筑的、仓促而成的精神壁垒，竟然真的挡住了这恐怖的一记“意剑”！
厉寒秋持剑的手，第一次，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那双寒潭般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无法掩饰的震惊！
意剑被挡下了？被一个炼气期、靠着一条古怪石臂和莫名大地之力的少年，以这样一种笨拙却无比坚韧的方式，硬生生挡下了？！
虽然对方显然付出了惨重代价，神魂受创不轻，但……挡住了！这意味着，这少年不仅体魄特殊，其心志之坚、意念之纯、与那古怪契约的契合之深，都远超他的预估！
更重要的是……在对方最后那仓促凝聚的精神壁垒中，厉寒秋分明感知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手中古剑都微微共鸣的……古老剑意残留？
不，不是剑意，更像是一种与剑道巅峰相关的、守护与誓约的古老韵味……
厉寒秋缓缓收剑，剑尖垂下。他静静地看着远处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几次失败的石头，沉默了许久。
山风呼啸，涧底只剩下石头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终于，厉寒秋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三剑已过。你，合格了。”
他走上前，取出一枚青碧色的丹药，屈指弹入石头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迅速蔓延，滋润着石头受损的识海与脏腑，稳住他的伤势。
“调息一刻钟。然后，随我入山，见丘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