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黑水涧前
那只突然伸出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刀疤脸汉子只觉得脚踝像是被铁钳箍住,一股沉实的力量传来,非但没能踹出去,反而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单膝跪地。他惊怒交加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异常平静的眼睛。
少年人的脸,眼神却没什么慌乱。
“哪来的野小子!敢管神庭的闲事?!”刀疤脸稳住身形,猛地抽回脚,脸色阴沉下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另外两个汉子也反应过来,迅速散开,隐隐将石头和那采药老者都围在了中间,眼神不善。
石头慢慢松开手,将木杖换到左手(这个动作让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石臂到底不如血肉灵活),空出的右手垂在身侧。他没去看那虎视眈眈的三人,而是先侧头对那吓呆的老者低声道:“老伯,退后些。”
老者这才如梦初醒,抱着药篓,连滚爬爬地退到桥头一块大石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惊恐又担忧地看着。
“神庭巡查,自然有权。”石头转回目光,看着刀疤脸,语气依旧平直,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这位老伯只是采药为生,并无可疑。几位何必动手?”
“可疑不可疑,不是你说了算!”刀疤脸上下打量着石头,目光在他那诡异的石臂和朴素的衣着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疑忌。
“看你这样子……也非善类!这胳膊怎么回事?说!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邪门功法,还是跟那些叛逆有牵扯?”
另外一人嘿嘿冷笑,抽出半截长刀,寒光映着墨黑的涧水:“大哥,跟他废什么话!这小子突然冒出来,还帮这老货,肯定有问题!抓回去,细细拷问,说不定就是条漏网的小鱼!”
石头的心往下沉了沉。他知道,事情不可能善了了。这三人的修为,约莫都在炼气中后期,单打独斗他或许不惧,但以三敌一,且自己左臂不便,实战经验更是几乎为零……
跑?身后是吊桥,对面情况不明。涧水湍急漆黑,显然也不是好去处。而且,他若跑了,这老伯……
“我只是一介散修,路过此地。”石头压下纷乱的思绪,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同时暗暗调整呼吸,将微薄的灵力调动起来,主要凝聚于还能灵活运用的右臂和双腿。“这手臂是幼时伤病所致,与任何人无关。还请三位行个方便。”
“散修?”刀疤脸眯起眼,显然不信,“那更得查查了!近来这一带可不太平,什么牛鬼蛇神都往外冒。小子,乖乖跟我们走一趟,若真清白,自然放你。” 他说着,使了个眼色。
另外两人会意,一左一右,缓缓逼近,封住了石头可能闪避的路线。长刀完全出鞘,带着森然寒意。
石头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师父说过,有时候,道理只在拳头够得着的地方。他握紧了右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左臂虽然沉重僵硬,但此刻那沉甸甸的分量,不知为何,竟让他心中稍定。至少,这玩意儿够硬。
左边那人最先沉不住气,低喝一声,长刀划出一道弧光,斜劈向石头肩膀,招式狠辣,显然是存了废他一条胳膊的心思。
石头瞳孔一缩。他没什么精妙步法,全凭在山林中摸爬滚打和跟着师父时被摔打出来的本能反应。他右脚猛地蹬地,身子向右侧急闪,同时右手木杖毫不犹豫地迎着刀光捅了出去!
不是去格挡,那木杖绝挡不住钢刀。他是朝着对方持刀的手腕捅去的,又快又准,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那人没料到这看似朴拙的少年反应如此果断,变招稍慢,手腕被木杖尖端重重戳中,一阵酸麻,刀势不由得一偏,擦着石头的衣襟掠过,斩在空处。
而就在石头侧闪的瞬间,右边那人的刀也到了,直刺他肋下!
石头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刺中。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将沉重的左臂向身前一横!
“锵——!”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响起,火星迸溅!
那汉子只觉得刀尖如同刺中了最坚硬的岗岩,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长刀差点脱手!他愕然看去,只见少年那条灰白色的石臂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竟连皮都没破!
“什么鬼东西?!”他失声叫道。
刀疤脸也看出了不对劲,眼神一厉:“果然有古怪!一起上,拿下他!”
三人不再托大,配合着攻了上来。刀光霍霍,封住了石头前后左右。
石头顿时陷入险境。他右手的木杖左支右绌,仗着在山林间锻炼出的敏捷和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勉强躲开大部分攻击,实在躲不开的,就用石臂硬抗。
一时间,“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石臂上添了好几道白痕,甚至有石屑微微崩落,但也成功挡下了致命的劈砍。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的灵力有限,体力消耗极快,而对方三人配合虽不算精妙,但胜在人多势众,经验老道,显然是想耗死他。
又一次狼狈地避开斩向脖颈的一刀,石头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瞥见那刀疤脸眼中闪过的残忍和得意,心头一股火猛地窜起。
不能就这么栽在这里!
他目光扫过脚下。这里是桥头空地,泥土湿润,布满碎石。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当下,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石臂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左边那汉子见状大喜,一刀狠狠斩向他空门大开的右肩!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石头右脚猛地跺地!
这一脚,他调动了丹田内所剩不多的灵力,更奇异地引动了左臂深处那契约印记一丝微弱的热流。力量透过脚掌传入地下。
“咚!”
一声闷响,并非巨响,但刀疤脸三人却同时感到脚下大地传来一股古怪的、短促而强烈的震动!并非地动山摇,却精准地干扰了他们的下盘平衡和发力节奏!
左边那汉子斩出的刀顿时偏了方向,脚步也踉跄了一下。
机会!
石头眼中精光一闪,不再后退,反而揉身直进,几乎撞进那汉子怀里,右手木杖的尖端,凝聚着他最后的力气和一丝微弱的土行灵力,狠狠戳向对方肋下气海位置!
“噗!”
沉闷的撞击声。那汉子惨叫一声,长刀脱手,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着倒飞出去,摔在泥地里,一时爬不起来。
“老三!”刀疤脸和另一人又惊又怒。
石头却趁着他们分神的瞬间,猛地转身,不是进攻,而是朝着黑水涧上那座摇晃的古老吊桥冲去!
“想跑?!”刀疤脸怒吼,和剩下那人急追。
石头冲上桥头,脚下不停。吊桥是用粗大藤蔓和木板绑成,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作响,在涧风中左右摇晃,脚下是轰鸣的墨黑涧水,令人眩晕。
他冲得极快,石臂的重量在这种摇晃中反而成了某种奇特的平衡砝码。追兵紧随其后,桥身剧烈晃荡。
跑到桥中段,石头突然毫无征兆地刹住脚步,猛地转身!
追在最前面的刀疤脸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只见那少年面色微微发白,喘着粗气,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空着的右手,不知何时抓了一把桥边垂落的、湿滑坚韧的藤蔓。
“给我下去!” 石头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藤蔓朝着刀疤脸和他身后同伴的方向,猛地横向一抽一甩!
藤蔓带着破风声扫过!
这桥上空间狭窄,无处可避。刀疤脸慌忙举刀格挡,藤蔓缠上刀身,一股大力传来,他站立不稳,惊叫着向一旁歪倒,全靠抓住了旁边的桥索才没掉下去。他身后那人更惨,直接被藤蔓扫中胸膛,闷哼一声,脚下打滑,竟从木板缝隙间漏了下去!
“啊——!”凄厉的惨叫很快被涧水的轰鸣吞没。
刀疤脸惊魂未定,死死抓着桥索,看向石头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石头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向对岸跑去。他知道,刚才那一下更多是侥幸和地利,另一个家伙虽然掉下去了,但那刀疤脸还在,此地不宜久留。
他脚步有些虚浮,体内灵力几乎耗尽,左臂因为多次格挡和最后那一下引动地力,传来阵阵酸胀的刺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口气冲过了吊桥。
对岸是一片更为茂密的林子。石头不敢停留,一头扎了进去,七拐八绕,直到身后的涧水轰鸣声变得遥远,确认无人追来,才靠着一棵大树滑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后知后觉地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右肩刚才被刀风扫到,火辣辣地疼,估计破了皮。左臂的酸胀感更明显了,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那些白痕也在缓缓变淡。
他抬起右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又看了看旁边沉重却坚固的石臂。
第一次独自对敌,险象环生,但也……活下来了。
他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目光望向林子深处,那里是“散人居”的方向。
这条路,果然不好走。但,必须走下去。
他撑着树站起身,辨明方向,重新拄起那根已经有些破损的木杖,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地,再次没入林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