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溯源之仪
磐石长老的话音落下，山谷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石棱的微弱呜咽。那些沉寂的磐石族躯壳，仿佛也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九死一生。万劫不复。
这几个字沉甸甸地砸在石头心上。他下意识攥紧了右拳，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源海是什么样子，他完全想象不出，但神魂撕裂、永世沉沦的下场，光是听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灰白、冰冷、布满细密皴纹的左手。曾经，这是他的噩梦，是日夜折磨他的诅咒。可现在，长老却说，这是信标，是通往师父残魂的唯一指引。
师父……
林风那张总是带着点懒散笑意的脸浮现在眼前，教他认字时的耐心，看他笨拙引气入体时的调侃，还有最后那一刻，将他推开，独自面对滔天浊浪的决绝背影。那股几乎将他灵魂都烧穿的悲恸和无力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师父给了他新生，教他道理，最后为他舍了性命。
而现在，有一条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能让他把师父找回来。
石头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犹豫和恐惧像被大风吹散的薄雾，只剩下岩石般的坚定。他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源海到底有多危险，只是向前踏出一步，因为左臂沉重，这一步踏得有些歪斜，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
他看着祭坛上那古老的石灵，声音不高，却带着砸进地里的力量：
“我去。”
两个字，干净利落，没有任何修饰，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沉重。
磐石长老眼眶中的暗金漩涡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浩瀚的精神力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赞许，又像是怜悯。
“既如此，仪式便在此刻。”
引路的石怪低吼一声，退到一旁，与祭坛周围几尊形态各异的石怪站成了一圈。它们同时抬起石掌，按在祭坛边缘那些黝黑的巨石上。
“嗡——”
低沉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祖灵石渊似乎都随之轻轻震颤。
祭坛上那些繁复到极点的玄奥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朦胧而古老的微光，像是沉睡的星辰被逐一唤醒。
空气中那股沉凝厚重的大地之力变得活跃起来，如同苏醒的巨兽在缓缓呼吸。
石头按照长老无声的指引，走到祭坛正中央，那里有一个略微凹陷的圆环，大小正好与他左臂的轮廓隐隐契合。他盘膝坐下，将沉重的石化左臂放入那凹槽之中。
就在手臂与祭坛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左臂上那原本淡薄近乎无形的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之前的暗金，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赤金交织！与此同时，整个祭坛的纹路光芒大盛，将他完全吞没。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力量，并非从他头顶灌入，而是从他身下的祭坛，从四周的山壁，从这整片大地深处，汹涌而来。
那不是纯粹的灵气，更像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厚重苍茫的魂力与大地脉动的混合体，磅礴无边，却又带着一种无主的混乱。
石头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瞬间被抛起。五脏六腑都被无形的大手攥紧、挤压，耳中全是地脉奔流的轰鸣和无数杂乱、破碎的意念碎片嘶吼。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凭借着心头那一点“找回师父”的执念，硬生生保持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祭坛周围，石怪们按在祭坛边缘的石掌光芒流转，它们以自身为媒介，引导着那浩瀚而混乱的力量，缓缓注入祭坛中央的石头体内，更准确地说，是注入他那作为信标的左臂印记之中。
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石头头顶汇聚成一道朦胧的、不断扭曲波动的光柱，直冲山谷上方那层流光屏障。
光柱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受到吸引般，从山谷各处那些沉寂的磐石族躯壳上飘荡而出，汇入其中——那是石渊积存的无主魂力。
石头的身影在光柱中变得模糊不清，剧烈的痛苦让他全身肌肉都在痉挛，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只是死死闭着眼，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只燃烧般的左臂上，集中在那与师父林风之间，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因果牵绊之上。
溯源之仪，已成。他的意识，正被那庞大的力量裹挟着，沿着那根脆弱的因果线，投向未知而危险的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