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通道尽头的声音
石头瘫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肺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通道里陈腐的霉味和血腥气。他侧着头,脸颊贴着粗糙湿滑的地面,能看到拱门外那些扭曲的黑影依旧在疯狂地冲撞、嘶吼,却被那层微弱的水波状涟漪死死挡住,不得而入。
暂时安全了。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就这样躺着,永远睡过去。
右腿传来一阵阵空洞的抽痛,比之前更加冰冷沉重。皮肤下的黑纹似乎因为“残烬”最后的躁动而颜色更深了些,像墨汁彻底沁入了骨头里。他知道,那怪物只是暂时沉寂,并未离开,依旧盘踞在他腿骨深处,像一颗毒瘤。
左手手腕上的青锋剑碎片也彻底沉寂了,冰凉地贴着皮肤,仿佛刚才那一下爆发耗尽了它最后一丝灵性。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具破烂不堪的身体,和一条越来越不像自己的腿。
拱门外的撞击声和嘶吼声持续不断,像背景噪音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他不知道这层屏障能撑多久,必须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疲惫。他咬着牙,用左臂艰难地撑起身体,打量起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条狭窄低矮的通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四周是冰冷粗糙的石壁,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水渍,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气。通道一路向前延伸,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不知通向何方。
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他拖着那条废腿,扶着湿冷的石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通道深处挪去。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放大了他的孤独和恐惧。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黑暗吞噬着一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拖沓的脚步声相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仿佛过去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很久。
饥饿和干渴像两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意志。喉咙干得冒烟,胃里空空荡荡,泛起阵阵酸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能尝到更加苦涩的味道。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和寂静逼疯时,前方极远处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声响?
不是拱门外那种疯狂的撞击和嘶吼,也不是水流或风声。那声音非常非常轻,断断续续,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摩擦?
石头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侧耳倾听,全身的感官都绷紧了。
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很轻,却清晰了一些。确实像是某种粗糙的东西在摩擦石壁,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在这条死寂的通道里,任何一点异响都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是什么?另一头堵着的怪物?还是……别的什么?
他犹豫着,不敢再前进。背后的拱门外还有一群疯了的怪物,前面的黑暗里又出现了未知的声响。他像被夹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那摩擦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哼唧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痛苦地、无意识地呻吟?
非常非常微弱,如果不是通道极其安静,根本不可能听见。
石头的心跳得更快了。这声音……不像那些只有纯粹毁灭欲的怪物发出的。反而……有点像……
像人?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激灵。这里还有别人?和他一样的幸存者?还是……别的什么陷阱?
希望和恐惧再次交织在一起。他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必须去看看。如果是人,或许能联手。如果是陷阱……大不了也是一死,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他再次开始向前挪动,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那断断续续的摩擦声和微弱的哼唧声,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越往前走,那声音越清晰。摩擦声,哼唧声,还隐约夹杂着一种……锁链拖动的细碎声响?
通道似乎快到尽头了。前方隐约能看到一片稍微开阔一点的空间,依旧昏暗,但似乎有微弱的光源?
石头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贴着冰冷的石壁,一点点挪到通道出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向那片空间望去——
那是一个不大的石室,比之前的殿堂小得多。石室中央,点着一盏极其简陋的、用某种动物油脂做成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着,散发出昏黄黯淡的光晕,勉强照亮了石室的一角。
而就在那昏黄的光晕下,石室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活人!
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狼狈不堪的人!那人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浑身沾满了黑泥和干涸的血迹。他(她)低着头,花白脏污的头发散乱地披散着,看不清面容。一条粗黑的、锈迹斑斑的铁链,一头锁在他的脚踝上,另一头深深嵌进身后的石壁里!
那断断续续的摩擦声,正是他无意识地拖动脚踝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那微弱的哼唧声,也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充满痛苦的无意识呻吟!
石头僵在通道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竟然真的有一个活人!一个被锁链囚禁在这里不知多久的活人!
他是谁?为什么会被锁在这里?是敌是友?
就在石头震惊迟疑之际,那蜷缩着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哼唧声猛地停止。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脏污的花白头发向两边滑落,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和污垢、瘦得脱了形的苍老面孔。一双浑浊不堪、几乎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茫然地、空洞地……看向了通道口的方向,看向了僵在那里的石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
那苍老囚徒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