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掏空
话音未落，
砸在洞壁上的嗡响余波还没散尽。
怀里那堆冰冷破烂猛地往下一沉。
沉甸甸地脱了骨，
差点整个从石头僵麻的臂弯里滑脱出去。
他右手死命往回捞，
指头只抓住了那件被污血板结的破烂衣袍。
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刺啦。
一股更浓的、像是无数枯朽内脏被捏爆混合的腥臭，
猛地炸开。
师父身体正对着他的这边，
整个塌陷下去！
软得像没了骨头支撑的烂皮囊。
皮肤在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硬挺的粘性，
无声地皱缩，
碎裂开，
像被抽光了气撑着的熟透果子皮。
无数道极细微的裂痕蛛网般蔓延。
灰败的皮肉碎屑，
混合着里面那墨绿色的粘稠腐液，
无声地流淌、滴落。
砸在石头支着的腿上，
冰得他肌肉一缩。
洞口，
那点方才擦过师父胸前污渍的青幽锐光，
毫无征兆地抽了回去。
快得像一道消逝的冷电。
堵在洞口的巨大凝固黑影，
没有逼近。
也没有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
微微退缩了一丝。
极其细微的距离。
但石头脊背上那针砭似的刺骨寒意，
也奇异地跟着退开了一瞬。
仿佛洞口的“东西”，
突然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怀里师父那堆软塌下来的冰冷，
还在缓慢地塌陷。
贴着石头右臂的地方，
皮肤裂得更大了些。
一股粘稠冰冷的墨绿液体淌出更多。
带着一种强烈的、难以形容的……空洞感。
好像里头那狂暴挣扎、垂涎外物、被他硬生生砸回去的东西，
真的……没了。
被刚才他那不顾一切的狠命一撞，
彻底震散，
彻底掏空了。
只剩下这具被彻底撕裂掏空的、
冰冷沉重的空壳皮囊。
师父塌陷的胸口正对着石头的地方，
那层皱缩干裂的皮膜，
最后微不可查地向上…顶了一下。
极其虚弱。
像垂死的蚯蚓。
皮肤上绷开的裂纹更密了。
随即彻底扁塌。
墨绿得发黑的粘液无声地汩汩渗出，
顺着皮肤的破口往下淌。
再没有一丝活物的搏动从里面传来。
死寂。
彻底的死寂。
粘腻，
冰冷，
腥臭得令人窒息。
石头右臂的肌肉还在因刚刚那亡命一砸而本能地颤抖。
剧痛延迟般扩散开。
他怔怔地垂着头。
看着自己怀里。
那条曾灌满寒冰的左臂，
沉重地搭在身边冰冷的碎石上。
里面空得发疼。
连那股刺痛骨髓的残余寒气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刮干净后留下的、冰凉麻木的巨大空洞。
它去哪儿了？
那个曾经蛰伏在他骨头里，
后来钻进师父皮囊下疯狂顶撞的东西？
是被他撞碎了，
烂在师父身体里，
混在那摊墨绿的脏污里？
还是……跑掉了？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
钻进了地下更深处的黑暗？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冰冷。
像被冻得发木的泥浆。
洞口那片巨大的黑影，
在那瞬间微不可察的退缩之后，
再无动作。
冰冷的压力沉寂得像一块封在万载玄冰里的寒铁。
它在“看”吗？
看着这堆彻底腐朽崩解的空壳？
还是在确认它的同类……是否真的已经消融？
石头的手指深陷在破烂的衣料里。
攥着那一片冰冷湿粘的硬布。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
只能任由怀里那堆失去最后支撑的沉重，
一点点地、
不可阻挡地向下滑落。
带着碎开的皮屑，
和粘稠的墨绿腐液，
拉出令人作呕的湿滑轨迹。
就要彻底从他僵硬的怀抱里，
跌落到冰冷的碎石泥地上。
就在那冰冷的重量滑到他手臂即将无法承受的极限，
即将彻底脱手的刹那——
师父那塌陷得不成形状的胸膛最深处，
贴近心口那块几乎被烂泥腐血糊住的地方。
那片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污浊硬壳底下，
一个小小的、棱角突兀的东西，
极轻微地……
动了一下？
像有什么尖锐的小硬物，
在里面硌着。
轻微地顶了一下那层薄薄的腐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