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探照灯扫过雪坡,光柱在乱石间来回移动,像一条冰冷的蛇。我拽着那青年翻上陡坡,脚底碎石哗啦滑落,几次差点踩空。他喘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卡着刀片,但没喊一句累,也没问一句为什么。
我知道不能停。一旦被锁定位置,他们不会派人来追——他们会直接从天上扔人下来。
岩缝就在前头,窄得只容一人侧身挤进去,深不见底,像是山自己裂开的一道口子。我推了他一把,他跌进去,我紧跟着钻进,背靠石壁蹲下,耳朵贴着岩石听外面的动静。
螺旋桨的声音还在头顶盘旋,可越来越远。他们丢了目标。
我低头看他。他靠着对面石壁,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剧烈起伏。玉佩已经被裹进衣服最里层,外头那层布是特制的,能隔绝气息波动。可刚才那个灰袍死士断首前抬手指向我们的方向——说明他们不是靠玉佩找人的。
是别的东西。
我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麒麟血。血已经干了,发黑,可皮肤底下却有一丝温热,像是有根线从骨头里穿出来,直通某个地方。
这种感觉不对劲。不是因为靠近“门”,而是像……被人牵着走。
我咬破指尖,在岩壁上画出刚才直升机飞行的路线。线条刚成形,血液突然发烫,顺着石面缓缓延展,像是自己在动。几秒后,图案变了。
一个扭曲的图腾浮现出来,逆鳞纹的形状,和张怀礼右脸上的完全一样。
青年盯着那图案,猛地伸手扯开衣领。他的脖颈处,逆鳞纹正在微微发红,像是有光从皮肤底下透出来。
我也摸了摸自己的纹路。它在跳,节奏和他的同步。
两人同时抬头,目光对上。
他的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他眼里的意思很清楚——为什么我和你一样?
我没答。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纯血守门人的血脉只传一人,代代单传。他是支派遗孤,母亲当年用双刃斩断了他的族纹联系,彻底切断了血脉感应。他不该有反应,更不该和我同步。
可现在,两人的纹路都在发光,频率一致,热度相同。
这不是巧合。
外面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踩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响。我屏住呼吸,慢慢蹭到岩口边缘,往外看。
十多个灰袍人站在雪坡上,排成弧形,面对岩缝。戴着青铜面具,胸口绣着同样的逆鳞纹。没人说话,没人上前,像一群雕像。
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开口。
声音经过处理,冷得像铁片刮骨:“交出纯血者,饶你不死。”
我没动。青年也没动。
这句话有问题。他们说的是“交出纯血者”,不是“交出玉佩”或“地图”。他们知道这里面有两个活人,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目标。
但他们分不清是谁。
我回头看青年。他还捂着脖颈,眼神混乱。他知道他们要的是谁,但他不确定自己算不算。
我的麒麟血又热了一下。
这次不是因为危险,是因为靠近了某种同类的气息。就像黑金古刀遇到封印之地会共鸣,我的血也在回应什么。不只是张怀礼,还有这些灰袍人。他们的纹路和我同源,和青年也同源。
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青年忽然低声说:“我不是……我不可能是……”
他想否认,但纹路不会骗人。它亮着,和我的一起跳动,像被同一根线牵着。
我伸手按住石壁,指尖压住刚才画的路线图。血痕还在发烫,逆鳞纹的图案越来越清晰。我把掌心贴上去,闭上眼。
发丘指触到石面的瞬间,脑海里闪出画面。
一片无边的雪原,中央立着一座青铜塔。塔身刻满符文,每一层都堆着尸体。那些人穿着灰袍,姿势僵硬,像是被摆上去的。塔顶站着一个人,灰袍兜帽遮脸,手里握着一根权杖。
镜头拉近,他转过头。
右脸上的逆鳞纹,和我现在看到的一模一样。
画面消失。
我睁开眼,呼吸重了几分。
那不是幻觉,是某个死在塔边的张家前辈最后所见。他们把灰袍死士堆成塔,用来标记“门”的坐标。每一具尸体都是信标,每一个信标都连着血脉源头。
青年看着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你们支派的地宫里,有没有一座青铜塔?”
他摇头:“没有。我们只有祠堂和墓道,从没见过那种东西。”
“那你父亲呢?他有没有提过塔?”
他沉默几秒:“他死前说过一句……‘塔倒了,门就开了’。我以为他在说胡话。”
我没再问。
塔的存在意味着灰袍势力早就在布局。他们用尸体建塔,用血脉做引,一步步把纯血者逼向主“门”址。张怀礼不需要亲自出现,只要让我们的血自己走过去就行。
青年低头看着自己的纹路,轻声说:“如果这纹路是真的,那我母亲当年斩断的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可能以为自己救了他,但她不知道,族纹可以被重新激活。只要血脉还在,逆鳞纹就会醒来。而一旦醒来,就会被追踪。
外面的灰袍人开始往前走。
步伐很慢,但没有停。他们不急,好像知道我们无处可逃。
我站起身,走到青年身边。
“待在这儿,别出声。”
他点头。
我抽出黑金古刀,刀身冷光一闪。刀柄上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把它贴在岩壁上,顺着石缝往下划。
一道细小的裂痕出现,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三道刻痕并列,像是某种标记。
这是发丘门留下的暗记,只有懂的人才能看懂。意思是:此处有路,通向地下。
青年看见了:“下面还能走?”
我点头:“但下去之后,就再也回不了地面。”
“那你还犹豫什么?”他说,“总比被他们抓到强。”
他说得对。
可我还不能动。
因为我的血还在烧,纹路还在闪。他们离得越近,反应越强。如果我们现在下去,他们一定会跟着下来。
必须切断信号。
我看了眼青年,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只有一个办法。
我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
“忍着点。”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划破指尖,把血抹在他脖颈的逆鳞纹上。
他身体一震,像是被电击中。
纹路瞬间变红,光芒大盛,紧接着又骤然熄灭。
与此同时,我的纹路也暗了下来。
成功了。短暂覆盖对方的频率,会造成信号紊乱。他们会被误导,以为目标出了问题,要么死亡,要么能力失效。
外面的脚步停了。
灰袍人群站在原地,没人再动。过了十几秒,其中一个转身,朝远处走去。其他人跟着离开,很快消失在风雪里。
青年靠在石壁上,喘着气:“你……你怎么知道这招有用?”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是试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不是第一次用血干扰追踪。十年前在漠北,我就用麒麟血涂在族老的骨灰坛上,骗过了灰袍巡逻队。那时候我才明白,血脉既是钥匙,也是陷阱。
青年低头看着自己的纹路,声音低下去:“所以……我不是普通支派子弟?”
我没有马上回答。
风吹进岩缝,带着雪粒打在脸上。我抬头看天,云层厚重,月亮看不见。但我知道快到月圆了。
到时候,血会更热。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又问:“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还是没答。
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是普通的支派遗孤。
他是另一个可能的继承者。
或者,是被刻意埋下的备用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