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终于停了。
吴佩云还靠在墙边，手镯的光晕像退潮一样缓缓暗下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刚才那阵共鸣让她指尖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拉了一下，又像是谁在梦里喊她。
“把他带回去。”谢昭收起检测仪，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我需要扫描他的脑波全频段。”
沈临没动，匕首还在手里攥着，指节泛白。他盯着地上昏迷的男人，眉头皱得死紧：“这人要是再醒一次，别让他看见我。”
陆承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外套披在吴佩云肩上。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没人再提孤儿院的事。可空气里有种东西变了，沉甸甸的，压得人不想开口。
半小时后，农业星主控室。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防护罩能量曲线一路下滑，最后变成一条几乎贴地的细线。作物区大片枯黄，连最耐旱的土豆苗都蜷了叶子。
“撑不了三天。”谢昭调出地核模型，指尖划过一串数据流，“黑暗灵石阵在吞噬星球本源，唯一的关闭方式是注入等量反向能量——但我们现在没有能承载它的介质。”
沈临站在窗前，咖啡杯捏得咯吱响：“那就炸了它。”
“炸了整个农业星也会崩。”谢昭推了下眼镜，“到时候不只是菜没了，所有靠这里供能的殖民地都会断电。”
“所以呢？”沈临转头，“等死？”
谢昭没回答，而是把一份加密文件投到中央屏上。标题只有四个字：**初代核心**。
吴佩云一眼认出了那个编号。
和她小时候体检报告上的编号，格式一模一样。
“陆家第一批能源植入实验体，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三。”谢昭语速平稳，“陆承是唯一活到成年的个体，体内核心为原始型号，具备自我调节与高阶共振能力。”
沈临猛地看向陆承：“你是说——用他当能量锚点？！”
“理论上可行。”谢昭目光落在陆承胸口的位置，“但代价是生命能量不可逆流失，最终导致躯体量子化消散。”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
吴佩云的手慢慢攥紧了手镯。
陆承从始至终没看屏幕，只是低头看了眼腕表，起身：“我去巡检能源中枢。”
“现在？”沈临冷笑，“你当自己是机器人？刚经历一场战斗就——”
“例行工作。”陆承打断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顺路看看能不能修复备用线路。”
他说完就走了，门合上的瞬间，吴佩云忽然觉得不对劲。
手镯温了一下。
不是震动，也不是发光，就是那种熟悉的、像被人轻轻碰了下意识海的感觉——跟她之前给“影”输送能量时一模一样。
她冲出去的时候，电梯刚往下运行。
“等等！”她拍着按钮，心跳快得不像话。
等赶到地下三百米的能源中枢，厚重的合金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看到陆承已经脱了外衣，露出胸口那道泛着幽蓝微光的疤痕。他正把一根导管插进自己锁骨下方，另一端连着防护网主轴接口。
“你在干什么！”她冲上去一把打掉连接器。
导管弹开，滴了两滴液体在地上，滋啦作响。
陆承回头，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你不该来。”
“你疯了是不是！”她声音都在抖，“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代价？！你说过你会陪我种完一季番茄，说过要帮我建温室大棚，说过……说过我的菜不能没有光！你现在算什么？！”
陆承抬手，想给她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可指尖碰到她脸颊时，竟有些透明的边缘在光线里晃了一下。
他顿住了。
然后还是把她的领口往上拉了拉，低声说：“我说过，种菜要有光。”
“你闭嘴！”她眼眶红了，“我不需要这种光！我要的是人活着站在我旁边，不是变成什么能量柱子！”
陆承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接上导管，按下了启动键。
嗡——
整颗星球像是轻轻震了一下。
屏幕上，防护罩的能量曲线开始回升，淡金色的光膜从中心向外蔓延，覆盖过干裂的土地、枯萎的藤蔓、倒塌的棚架。远处的监控画面里，一株蔫了三天的辣椒苗，居然抽出了新芽。
可陆承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变淡。
他的手背几乎能透出背后的控制台，唇色像冻伤的旧纸，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吴佩云扑上去抱住他肩膀：“停下！立刻停下！”
“停不下了。”他靠着墙，声音越来越低，“程序已经绑定，中途切断会引发反噬，整个防护网都会炸。”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一个人来？！”
“说了你们会拦我。”他笑了笑，那笑容轻得像风，“而且……我不想听你说谢谢。”
她愣住。
“我想听你说，这季草莓熟了记得叫我尝一口。”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鼻尖，“上次烧厨房，是因为火候没掌握好。下次……我学。”
吴佩云咬着嘴唇，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瞬间蒸发成一小缕白气。
手镯突然剧烈发烫。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把手贴在他胸口——那里的跳动微弱得像快停的钟表，可频率……竟和她的灵泉水波动完全一致。
原来他早就研究过她的空间。
不是为了夺取，也不是为了利用。
是为了有一天，能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地不荒、菜不枯、人不散。
“你给我听着。”她抓着他那只已经开始透明的手，一字一句，“你不准消失，听见没有？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的别墅改成果园，种满辣到哭的朝天椒，天天炖汤给你闻香味！”
陆承喉咙动了动，像是想笑，可没发出声音。
谢昭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防护罩恢复百分之六十七，能源稳定。但……量子化进程无法逆转。”
沈临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别在袖口的军用匕首。
几秒后，他转身走了，背影挺直，脚步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吴佩云把陆承扶到控制台边坐下，发现他的手臂已经半透明，能看到里面流动的蓝色光脉。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直播吗？”她忽然问。
陆承点头。
“你说我穿得太土，像个捡破烂的。”
“我说……你要不要试试高领毛衣。”他嗓音沙哑，“保暖，也遮伤。”
“结果你自己天天穿。”她鼻子发酸，“笨死了。”
“嗯。”他闭了闭眼，“手冷。”
她立刻把手塞进他掌心，把自己的体温拼命传过去。
可那冷意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怎么捂都不热。
“吴佩云。”他忽然睁眼，眼神清醒得吓人，“农业星有三千亩玫瑰田，是我留的。”
“我知道。”
“别种别的。”他喘了口气，“只种玫瑰。你种的。”
她点头：“好，只种玫瑰。”
“我喜欢。”他说完，头轻轻歪向一边，靠在墙上，像是睡着了。
但她知道他没睡。
因为那只透明的手，还在一点一点，往下滑。
就要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