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的手指还沾着那滴金色水珠的余味,指尖微微发烫。她没甩开,也没擦,只是盯着生命之树的主干,仿佛能透过粗糙的树皮看见三百年前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一针一针把她的命缝回去。
“不能再等了。”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静湖。
沈临抬眼,血迹顺着他的掌心往下淌,滴在草叶上,颜色比平时深了一圈。“你确定?刚才那滴水……不是灵泉。”
“是我身体里的东西。”吴佩云低头看手镯,“它认得我,也认得他们。”她将三片树叶从怀里取出,边缘已经泛起微光,像是被什么力量催熟了。
谢昭站在原地,戒指还在嗡鸣,但频率变了,不再是警报,倒像某种回应。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让那枚银灰色的戒指对准树心凹槽。
陆承已经走到树另一侧,能源芯片裸露在外,蓝光一跳一跳,像心跳。
吴佩云深吸一口气,把三片树叶按顺时针方向嵌进树干上的裂缝里。刚一碰触,树叶自己亮了起来——左边是银线交织的医疗纹路,中间是螺旋上升的基因链,右边则是流动的星云图。
可三股光刚冒头,就猛地一顿,彼此排斥,像三股拧不到一起的绳子。
“不对劲。”沈临皱眉,“它们不认对方。”
“不是不认。”吴佩云闭眼,“是不信。”
话音落下,树根突然抽搐了一下,灵泉水从手镯里涌出,顺着树皮往上爬,结果刚到半腰,又倒流回来,速度快得反常。
“有人在干扰。”谢昭盯着数据,“能量场被外力拉扯,像是……远程操控。”
“那就别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沈临直接割开手掌,鲜血顺着指尖滑落,精准滴在那道医疗纹路上。
光纹瞬间稳定,银线蔓延开来,像一张网的骨架慢慢铺开。
“我认这账。”他说得随意,像在说今天午饭吃啥,“管你前世是谁,今生我护的人,轮不到别人拆。”
谢昭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下,很轻,几乎看不见。他摘下戒指,用指甲轻轻一磕,戒指应声裂开,里面藏着一小撮深褐色的土。
“这是地球最后的样本。”他低声说,像是怕惊着什么,“三百年前,最后一片能长出麦苗的地。”
他把土洒在基因链起点处。土壤一落地就消失了,像是被树根吞了进去。紧接着,蓝色的基因链缓缓沉静下来,开始沿着银线攀爬,缠绕共生。
陆承一直没动,直到两股光交织成形,他才解下能源芯片,按在树干最烫的那一块。
蓝电炸开,顺着树皮游走,刻出一道道看不懂的符号。那些符文亮起来的时候,空气都震了一下。
“我的命脉在这儿。”他说得极稳,“你要护她,我就给你全部。”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三股印记终于连成一体,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从树根一直罩到树冠,把整棵巨树包在里面。
吴佩云感觉手腕一热,玉镯剧烈震动,像是要脱离皮肤钻进树里。她没躲,反而把手贴得更紧。
“来吧。”她轻声说,“该拼的,咱们一起拼。”
光网中心忽然塌陷,形成一个漩涡般的入口。吴佩云的意识被轻轻一拽,整个人像是浮了起来。
她看见三道光流从不同方向涌来——一道带着药水味和消毒灯的冷光,是沈临;一道满是数据流和实验室的蓝光,是谢昭;还有一道沉甸甸的、像钱堆成山却又空荡荡的黑光,是陆承。
三股光在她胸口汇合,没炸,也没冲,就这么静静地融进她的骨头里。
外面,沈临单膝撑地,眼镜滑到了鼻尖,右手还在滴血,但他顾不上。他死死盯着吴佩云的脸,生怕她下一秒睁不开眼。
谢昭站着,戒指碎成了两半,掌心托着空壳。他嘴唇动了动,说了句谁都没听清的话,像是“谢谢”,又像是“对不起”。
陆承半跪在地上,能源接口烫得冒烟,手臂抖得厉害,但他没松手。他整个人往前压着,像是用体重在压住一场即将崩塌的地震。
光网还在震,花海里的三色花一朵接一朵亮起来,每朵花心都映出三个人的脸——有时候是沈临翻白眼的样子,有时候是谢昭推眼镜的侧脸,还有陆承烧厨房时一脸茫然的表情。
没人笑,也没人哭。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事不一样了。
吴佩云的睫毛颤了颤。
她看见了。
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觉。
是一间白色的房间,墙上有导光条,地上铺着防滑垫。一个小女孩坐在角落,抱着膝盖,身上穿着病号服。门开了,真实郑旭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支金色注射器。
他对她说:“这次,我会把你拼完整。”
可就在针尖靠近的刹那,三个影子挡在了她面前。
一个拎着匕首,骂骂咧咧地说“谁敢动她试试”;
一个拿着检测仪,冷冷道“基因配型不符,禁止操作”;
还有一个沉默地张开手,把整个房间的能量系统全关了。
小女孩抬起头,第一次笑了。
画面散了。
吴佩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从水底浮上来。
她睁开眼。
光网还在,但颜色变了,从刺目的亮白转成了温润的绿。树根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
“成了?”沈临喘了口气,想站起来,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谢昭没答话,而是低头看着掌心的碎戒指。那撮土没了,可他手指缝里还卡着一点渣。
陆承终于松了手,能源芯片“啪”地掉在地上,接口焦黑一片。
吴佩云慢慢抬起手,玉镯上的裂纹正在缓缓愈合,绿意顺着纹路往外渗。她摸了摸树皮,发现那三道符文还没消失,反而越发明亮。
“不是成了。”她摇头,“是刚开始。”
她刚说完,树根突然一震。
地面裂开一条细缝,一股暖流涌出来,不是水,也不是光,而是一股带着泥土香的气息。
谢昭猛地抬头:“这味道……”
“是活的。”陆承低声道。
沈临抹了把脸,突然笑了一声:“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树……像是在谢我们?”
吴佩云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回树干上。
这一次,树皮轻轻回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