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闸门在车灯下泛着冷光,编号K-778的刻痕边缘已经生锈,像是被酸雨腐蚀过。吴佩云冲下车时,谢昭正蹲在排水沟旁,手套指尖沾了点灰黑色泥浆,往便携检测仪里抹。
他没抬头,只说了句:“别踩这边。”
吴佩云收住脚,看着他从裂缝里抠出一小撮结晶状残留物,动作轻得像在拆炸弹引线。她没说话,转身回车里拿了搪瓷杯,倒了半杯灵泉水递过去。
谢昭接过,却不是喝,而是滴了一滴在样本上。水珠滚过晶体表面,瞬间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
“诺维亚-7。”他低声说,“三百年前禁用的基因抑制剂,理论上早就绝迹了。”
吴佩云皱眉:“这玩意儿不是只存在于实验档案里?谁还能拿出来用?”
“问题就在这。”谢昭把样本封进真空管,收进随身包,“它不该存在,但它出现了,还出现在病毒改良的催化位点上。”
沈临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你确定不是污染?毕竟这地方刚炸过。”
“不是污染。”谢昭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光谱匹配度99.8%,误差范围低于仪器本底噪声。这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痕迹。”
陆承在驾驶座上开了口:“你打算查下去?”
“必须查。”谢昭拉紧外套拉链,“这种药剂的合成路径复杂,需要特定基因序列做酶切模板。能用它的,要么是当年项目的亲历者,要么……就是实验体后代。”
他说完就走了,背影笔直地穿过废墟,走向停在远处的科研车。吴佩云看着他的袖口——那圈银线绣的经纬度,在昏暗光线下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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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的实验室在农业星主基地东区三楼,整层只有他一个人有权限进出。门锁闭合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接通外置终端,调出家族遗传档案的加密通道。
屏幕跳转几次,伪装成农业数据流的信号成功绕过审查系统。碎片化日志开始加载,一条条冷备份记录浮现在眼前。
当他输入“诺维亚-7”时,系统弹出红色警告框,但他没理会,继续往下翻。直到一条记录跳出来:
【昭明族系第12代,接受诺维亚-7周期注射,目标:延缓能量衰退症发作。】
他手指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张老照片闪过——昏暗的实验室,墙上挂着一幅地球地图,坐标标记点与他袖口刺绣的位置完全一致。
谢昭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摸了摸左腕。戒指微震,自动记录了他的生命波动数据。数值正常,可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调出E-Ω9的分子结构图,把诺维亚-7的催化链叠加上去。两者契合度极高,几乎像是为彼此设计的。
“不是巧合。”他自言自语,“这是延续。”
他正要保存比对结果,通讯面板突然亮起——沈临远程调阅了医疗数据库三次,最后一次停留在“基因抑制剂代谢产物”的词条上。
谢昭没打电话,只是把数据包加密后发了过去,附了一句:“别让吴佩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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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十七分,实验室门口出现一个包裹。
没有运输标签,没有签收信息,红外扫描显示内部无生命反应。材质分析提示包装纸来自三百年前地球古法造纸工艺,纤维结构中含有微量竹浆和桑皮成分。
谢昭戴上防护手套,在净化舱内拆开。
里面只有一片断裂的金丝眼镜。
镜片碎了一半,镜腿刻着微码:Nx-07。
他瞳孔一缩,立刻调出资料库比对。结果显示,该编号属于新亚细亚研究所早期实验团队成员专用装备,共发放十九副,现存记录全部销毁。而完整款式,正是郑旭的标志性物品。
半片眼镜,像是被人硬掰断的。
谢昭把它放在显微镜下,发现断裂处有细微划痕,不像是暴力破坏,更像是……某种仪式性的切割。
他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生命之树轮廓清晰,枝叶间闪烁着微弱的绿光,那是吴佩云的空间能量在流动。
他忽然想起白天她在排水沟边递来的那杯灵泉水。水汽升腾时,她笑着说:“你要是再这么拼,迟早变成试管精。”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话毫无逻辑。
现在想想,也许她是唯一一个看穿他状态的人。
他把眼镜收进密封盒,打开报告编辑界面,敲下第一行字:
【关于E-Ω9病毒中检测到诺维亚-7成分的风险评估】
写到一半,他停住了。
因为他在家族档案的附加文件里发现了一个隐藏夹层。打开后是一段音频,播放键旁边标注着:“仅限血脉认证开启”。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播放。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清源计划’已经重启。记住,我们不是失败品,是备份。而真正的钥匙,不在实验室,而在种下第一颗种子的人手里。”
声音戛然而止。
谢昭坐在原地,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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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二十三分,沈临的医疗数据库再次被访问,这次是从谢昭的终端发起的,请求调阅“诺维亚-7在人体内的代谢周期与神经影响”。
三分钟后,请求被自动驳回,理由是“涉及高危生物伦理审查”。
与此同时,陆承的能源核心检测仪无声重启,记录到一次持续0.3秒的微弱脉冲信号,频率与谢昭实验室的量子质谱仪启动波形一致。
谢昭依旧没动。
他站在全景窗前,手里握着那半片眼镜,目光落在生命之树的方向。树影静默,叶片轻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忽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戒指上的数据流轻微波动了一下,显示出一行异常值:孕育值瞬时上升0.7%,原因未知。
他皱眉,正要调取详细记录,通讯器突然震动。
是吴佩云的消息:
“你那边还好吗?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你在一片废墟里找东西,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谢昭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回了一句:
“找到了,但不想告诉你。”
发完他就关了通讯。
实验室陷入寂静。
他重新打开音频文件,再次按下播放。
“我们不是失败品,是备份……”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头,看向密封盒里的半片眼镜。
镜片残角反射出一道光,刚好照在他袖口的经纬度刺绣上。
两个坐标,一旧一新,隔着三百年的尘埃,终于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