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坠入裂缝的瞬间，吴佩云的意识也跟着扎了下去。
她不是跳，是“种”下去的——像一粒被风卷走的种子，顺着根系蔓延的方向，无声无息滑进地底三百米的基因库。
黑暗没持续半秒，整片空间就被点亮了。
红的。
不是灯光，是眼睛。
三百具克隆体，齐刷刷睁开了眼，瞳孔泛着统一的猩红光晕，像是被人同时按下了开机键。天花板上的神经导管自动垂落，机械臂接口“咔嗒”一声扣进他们后颈，电流滋啦作响。
主控台屏幕闪出一行字：【母网接入，指令同步完成。】
地面上，郑旭站在黑雾边缘，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勾，嘴角扬起：“欢迎回家，我的孩子们。”
吴佩云站在主控台前，手里还捏着那个空搪瓷杯。她低头看了眼杯底残留的一滴灵泉水，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排排红眼怪物，轻声说：“你们家？我家的地还没收呢。”
她手腕一翻，从玉镯空间里掏出一瓶浓缩灵泉水，瓶身冒着细小的气泡，像是刚从地球的清晨露水中捞出来。
下一秒，她直接把整瓶水泼向主控台裸露的神经线路。
水没往下流，反而像有生命似的，顺着导管往上爬，像藤蔓攀墙，一路渗进每一具克隆体的脑机接口。
第一具开始抽搐。
第二具猛地砸向旁边的舱壁。
第三具转身一拳轰在第四具脸上，金属颅骨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乱了。
不是程序崩溃，是系统内部起了内讧。生命能量和人工神经信号撞在一起，就像油锅里倒进冷水，炸得噼里啪啦。
两具克隆体扭打成一团，拳头砸在装甲上火星四溅；另一侧，三具围攻一具，却被反手扯断机械臂，断口电火花乱蹦；还有个直接把头往墙上撞，一下接一下，像是想把自己撞清醒。
吴佩云往后退了半步，嘀咕：“我种的菜都比你们讲文明。”
地面上，沈临盯着检测仪，眉头拧成了疙瘩：“神经信号紊乱，但底层指令还在运行——保护郑旭，清除入侵者。它们打得再凶，也不会朝他动手。”
陆承站在井口下方，机械臂撑开一道激光网，罩住整个舱阵。红光闪烁，能量槽已经掉到47%。
“撑不了太久。”他说，“它们在适应灵泉水的干扰。”
谢昭靠在断裂的墙体边，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白得像纸。他抬手抹了把脸，忽然冷笑：“有意思。它们打起来，是因为……觉得对方不是自己？”
“你还能笑？”沈临回头瞪他，“你快成标本了。”
“我没笑。”谢昭摇头，“我是发现，它们排斥的不是外力，是‘不纯’。”
他抬起左手，戒指早已碎裂，但指节还在微微发抖：“我的基因链正在崩解，可它们……却越来越整齐。”
话音刚落，打斗声戛然而止。
所有克隆体，无论受伤与否，全部停下动作。
缓缓转头，齐刷刷看向地面终端的方向——谢昭最后上传数据的位置。
然后，三百张嘴，同时开口，声音叠加成一股低频共振，震得主控台屏幕龟裂：
“谢昭博士，您该换躯体了。”
空气凝固了。
连郑旭都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原来你也只是旧版本。”
谢昭站着没动，手指却死死抠进墙缝，指甲崩裂都不自知。
沈临猛地扑到终端前，调出数据流。屏幕上，病毒代码明明已经覆盖原始指令集，可系统反馈的执行主体，却是编号001的克隆体。
真身，被标记为“待替换资源”。
“这群玩意儿……不认你是本人？”沈临咬牙，“它们觉得你是该淘汰的老机器？”
谢昭闭了闭眼：“不是它们觉得。是系统判定。我的基因衰退率超过阈值，大脑活性下降0.6%，心跳频率偏差0.3秒……在它眼里，我已经‘不合格’了。”
吴佩云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摸出一颗草莓种子，在掌心搓了搓，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出来贴在主控台裂缝上。
种子吸了点残余的灵泉水，立刻冒出嫩芽，藤蔓顺着裂缝钻进去，像在探路。
三秒后，藤蔓缩回来，叶子发黑。
她眯眼：“这地方……不吃地球的东西了。它们进化出抗性了。”
陆承低声道：“激光网还能撑两分钟。之后它们会重组，重新接入母网。”
“那就别等它们重组。”吴佩云抬头，“我们先下手。”
她走到主控台前，双手按在操作面板上，意识沉入手镯空间。
灵泉奔涌，土壤翻动，一株辣椒苗在她心念中疯长，根系如网，再次穿透界限，扎进基因库的能源核心。
“这次不炸。”她说，“我种点别的。”
沈临立刻察觉到地底震动频率变了：“你在干嘛？”
“种控制权。”她闭眼，“它们用神经网连成一体？那我就让我的根，长进它们的脑子。”
主控台屏幕疯狂闪动，数据流如瀑布倾泻。克隆体阵列中，几具红瞳开始闪烁不定，动作迟缓。
成功了？
没等她松口气，所有克隆体胸口突然亮起一道刻痕。
不是编号。
是数字：**0428**。
沈临瞳孔一缩：“这是郑旭的生日。”
“心脏位置，永久烙印。”吴佩云冷笑，“他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谢昭靠着墙，声音沙哑：“这不是控制，是崇拜。他把自己的存在感，编进了基因底层。只要这个序列还在，哪怕全毁了，也能重建。”
“那就不留。”吴佩云抬手，从空间取出一把芝麻，全撒进主控台的能量槽。
芝麻遇热即爆，噼啪作响，火光窜起半米高。
主控台炸了。
屏幕黑屏，导管断电，克隆体集体僵直，红瞳忽明忽暗，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但没人倒下。
甚至，没有一个眨眼睛。
它们依旧站着，依旧盯着前方，像是在等待重启。
陆承的激光网能量降到31%，警报嗡鸣。
“它们在缓冲。”他说，“五秒内会恢复。”
吴佩云盯着那排红瞳，忽然笑了：“你们不是要换躯体吗？”
她转向谢昭：“借你一滴血。”
谢昭没问为什么，直接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她掌心。
她将血混进最后一滴灵泉水，涂在一颗新摘的辣椒种子上，然后甩手扔向阵列中央。
种子落地，滚进一具克隆体脚边。
下一秒，那具克隆体突然抬手，一把掐住旁边同伴的喉咙。
不是误判。
是选择。
它的眼睛，从红色，慢慢褪成灰白。
吴佩云轻声说：“我种的种子，只认活人。谁心里还有‘人’，谁就能醒。”
地面上，沈临看着检测仪，声音发紧：“第一具脱离控制……神经信号独立化……它在……自主呼吸。”
那具克隆体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身体。
然后，它缓缓抬头，看向吴佩云。
眼神，不再是机器。
是有光的。
可就在这时，其余二百九十九具克隆体，同时迈步。
整齐划一，踏向前方。
红瞳如星海铺展，脚步声如雷滚动。
陆承的激光网发出刺耳警报，能量条暴跌至19%。
谢昭靠在墙边，看着那具醒来的克隆体，又看看步步逼近的红瞳军团，忽然说：“你说……哪个我才是真的？”
吴佩云没回答。
她只是从裤兜里摸出另一颗种子，放在唇边吹了口气。
种子轻轻晃了晃。
像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