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国一边说,一边往于晖口袋里塞钱——一张十元、两张五元,皱巴巴的票子沾着他手心的汗。于晖一把推开他的手,钱撒在地上,被风吹得飘到门口。
“刘振国,你现在知道错了?”于晖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当年你扣我们粮票的时候,怎么不说错?你现在想让蕙英陪你去分局‘聊’,你觉得可能吗?”
刘振国见软的不行,又硬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的钱,揣回兜里,恶狠狠地瞪着于晖:“行,于晖,你有种!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外贸厅举报你,去分局告你跟走私犯勾结!就算我不好过,也让你家破人亡!”
他转身就往门外冲,路过老周身边时,故意伸脚绊了老周一下——老周踉跄着撞到门框上,额头磕出个红印。刘振国却不管不顾,一边跑一边喊:“你们等着!我让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办公室里静得落针可闻,江蕙英缓缓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被风吹散在地上的粮票。这些粮票已经有些泛黄,显然年代久远,但她仍然能感觉到它们的分量。
她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些纸片,仿佛能透过它们触摸到那个曾经物资匮乏的时代。每一张粮票都代表着一定数量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啊!
江蕙英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喃喃自语道:“这些票子,当年能买多少粮食啊……他怎么就能狠心扣下来呢?”
老周在一旁揉着额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冷哼一声,说道:“他何止扣粮票这么简单?去年分局给职工发冬季福利,每人五十斤大米,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他呢,竟然把新米换成了陈米,每斤相差一毛钱。咱们这片三百多个职工,他这一下就贪了三十多块!”
老周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还有前年修职工宿舍的时候,他跟包工头合伙偷工减料,用的都是劣质水泥。结果呢,宿舍刚住进去就漏雨,职工们苦不堪言。可他倒好,收了包工头两百块好处费,就对这些事不闻不问,根本不管职工的死活!”
戴眼镜的外贸厅科员放下笔,脸色凝重:“这些事我们都记下来了,回去就报给王处长。刘振国这种人,根本不配负责审核工作。”
就在这时,于晖的传呼机响了,是铁路分局的朋友发来的消息:“刘振国刚给政治部老吴打电话,说要让你停职,还说要找人指证你‘当年就跟走私犯有勾结’。”
于晖紧紧地捏住传呼机,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他对刘振国的品性再了解不过了,这个人报复心极强,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把毫不相关的事情硬生生地捏造成所谓的“证据”。
果然不出所料,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一个身着花棉袄、头发枯黄的女人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是以前炊事班的一个同事。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不时地往办公室里张望。当她看到刘振国站在远处的雪地里朝她使眼色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于晖,刘干事说……说你现在做走私生意,让我出来作证,说你当年就不学好,偷过铁路局的布料。”女人低着头,不敢正视于晖的眼睛,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仿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他说……他说我要是作证,就把欠我的五百块钱还我。”
刘振国在门口听见这话,赶紧跑进来,指着女人喊:“听见没?于晖,她作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女人被他一喊,吓得浑身发抖,突然“哇”地哭了出来:“不是的!是刘振国逼我的!他欠我五百块赌债,说我不作证就打我!当年是他骗我,说会跟他老婆离婚娶我,结果他把我骗到手,后来他又跟食堂老板娘好,把我赶出来,连件棉衣都没给我……”
她一边哭,一边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刘振国欠五百元赌债”,落款日期是1983年。
刘振国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他冲过去想抢欠条,却被老周和两个外贸厅科员拦住。他挣扎着,像疯狗似的喊:“你胡说!这欠条是假的!于晖,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可没人再信他的话。瘦高个科员掏出手铐(外贸厅联合稽查时配备的临时执法器械),“咔嚓”一声铐住他的手腕:“刘振国,你涉嫌敲诈勒索、诬告陷害,现在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刘振国被押着往外走,路过厂房门口时,看见女工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冷冷地看着他。他突然挣脱开科员的手,往雪地里一跪,对着于晖磕头:“于晖,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把贪你的粮票、煤票都还你,加倍还你!”
于晖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趴在雪地里,头发上沾着雪和泥,曾经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丑陋的乞求。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进厂房——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刘振国的舅舅是分局副局长,肯定会出面保他。
江蕙英走到他身边,手里还攥着那张欠条,指尖冰凉:“人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为了钱,为了报复,连撒谎、逼证人、耍无赖的事都做得出来。”
于晖看着窗外被风吹得乱飘的雪,心里清楚——这就是人性深处的丑恶,像冬天的冻土层,平时埋在地下,一旦遇到利益的温度,就会翻出最脏、最臭的淤泥。而他要做的,就是踩着这些淤泥,护住厂房里的女工、手里的订单,还有身边的人。
这时,老周拿着传呼机跑进来,脸色发白:“于警官,不好了!刘振国的舅舅,分局的李副局长,让你现在去分局一趟,说‘有事跟你谈’——听我朋友说,李副局长把你帮坤哥运丝绸的事捅到省公安厅了,还说要查你‘利用乘警身份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