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新月谷外。
晨曦微露,山岚未散。云芷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长发束起,气息内敛,仿佛一位寻常的游历散修。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偶有星辉与月华一闪而逝,显出不凡。
她略作感应,确认陈山爷孙早已安全离去,这才将目光投向西北方向。幽影山脉,位于东域南部与西南蛮荒之地的交界处,山脉深处常年被一种名为“幽影瘴”的灰色雾气笼罩,不仅阻碍灵识探查,更能侵蚀修士法力,滋生各种阴邪鬼物与诡异妖兽,凶名赫赫。而“幽影魔狼”一族,便是此地的霸主。
“太阴玉髓……若能得手,体内太阴本源必能稳固壮大,对平衡初成的日月之力、进一步炼化剑心碎片大有裨益。而且,玄月宗……”云芷目光微闪。柳絮真人如此大方开放藏经阁,所图恐怕不止是玉髓,或许也存了拉拢结交,甚至探究她身上“月华真意”来源的心思。但这交易,对她目前而言,利大于弊。
她不再耽搁,【星步】展开,身形融入朦胧晨雾,向着西北方向疾掠而去。修为大进后,【星步】施展起来更加随心所欲,不仅速度更快,更添几分飘忽灵动,融入环境,若非刻意探查,寻常筑基修士难以察觉。
两日后,云芷抵达约定地点——幽影山脉外围一处名为“鬼哭林”的边缘。此地古木参天,枝桠扭曲如鬼爪,林间弥漫着淡淡的灰色瘴气,即便在白天,光线也十分昏暗,不时有不知名妖兽的嚎叫从深处传来,平添几分阴森。
柳絮真人约定的标记,是一株被斩去半边树冠的“铁桦木”,切口平滑,残留着一丝月华剑意。云芷抵达时,树下已站了三人。
除了柳絮真人和伤势已无大碍的苏晴外,还有一名身着墨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男子气息沉凝,修为赫然是金丹初期,但其周身并无柳絮真人那种外放的月华清辉,反而隐隐有阵纹流转的晦涩波动,正是柳絮真人口中那位精擅阵法的师弟,墨渊真人。
“云小友,来了。”柳絮真人见到云芷,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短短三日,此女气息似乎更加圆融内敛,与这片阴森的鬼哭林环境隐隐有种奇异的协调感,仿佛一株生于阴影处的修竹。
“见过柳前辈,墨渊前辈,苏道友。”云芷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小友好快的脚程。”墨渊真人声音略有些沙哑,目光在云芷身上一扫,锐利如针,似在审视评估。他修炼的虽是阵法之道,但常年与各种地形、能量打交道,感知极为敏锐。眼前这女修,气血如汞,沉稳凝练,更隐隐给他一种面对某种古老凶兽般的淡淡压迫感,这绝非常见炼体修士所能拥有。他心中暗暗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
“既然人到齐了,贫道便简单说明此次行动。”墨渊真人取出一块玉简,法力注入,一幅立体的光影地图浮现空中,正是幽影山脉部分区域的地形图,其中几处被红色标记。
“据宗门内线情报,太阴玉髓最可能诞生的地方,是此处——‘月影峡’。”他指向地图上一处狭长的峡谷标记,“此地地势低洼,终年不见天日,但地脉深处却有一缕地**华上涌,经年累月,配合特殊的地磁环境,方有孕育太阴玉髓的可能。但此处,也是幽影魔狼一族的核心禁地之一,常年有至少一位三阶妖王巡逻,更有天然形成的‘九幽迷魂阵’笼罩,极易迷失其中。”
“九幽迷魂阵?”苏晴脸色微变,显然听说过此阵恶名。
“不错。此阵乃天然形成,引动地煞阴气与幽影瘴,能惑人心智,乱人灵识,金丹修士陷入其中,也需小心应对。”墨渊真人沉声道,“所幸,此阵年久失修,加之我等并非要强闯,只需设法潜入,避开魔狼,窃取玉髓即可。贫道为此准备了一套‘隐月遁形阵盘’,配合柳师姐的月华秘术,当可遮掩我等气息,潜入月影峡外围。至于核心区域……需见机行事。”
他顿了顿,看向云芷:“云小友,据师姐所言,你身法卓绝,感知敏锐,更兼对月华之力别有感悟。进入峡谷后,探查、预警乃至必要时引开守卫,或需小友出力。当然,若遇不可抗之危险,自当以保全性命为先。”
分工明确,计划也相对稳妥,并未强求硬闯。云芷点头:“晚辈明白,自当尽力。”
“如此甚好。”柳絮真人接口,“另外需注意,幽冥宗的人很可能也已潜入。鬼厉那厮阴险狡诈,最擅驱使鬼物、布设陷阱,需加倍小心。还有其他闻风而来的散修、邪修,皆不可不防。”
商议既定,墨渊真人取出一套由九面巴掌大小、刻满银色符文的阵旗组成的阵盘,默运法诀。阵旗悬浮而起,银光流转,将四人笼罩,他们的身影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连气息也隐没无踪。
“此阵可维持三个时辰,范围十丈,行动时勿要离我太远。”墨渊真人传音道,当先向鬼哭林深处行去。他步伐奇异,似踏在某种节点上,避开林中浓郁的幽影瘴气。
四人悄然潜入。鬼哭林内,树木越发高大密集,光线昏暗,灰色瘴气如纱幔飘荡,不时有奇形怪状的毒虫、低阶鬼影掠过,但都被阵盘灵光无声化解或避开。墨渊真人对阵法之道的造诣果然精深,行走于这凶险之地,如履平地。
行进了约莫百里,前方传来潺潺水声,一条浑浊的、泛着灰黑色泡沫的河流横亘眼前。河对岸,雾气更加浓郁,隐约可见狰狞的山影。
“过了这‘腐骨河’,便算是真正进入幽影山脉内围了。河中有‘腐骨鳄’,二阶妖兽,群居,嗅觉灵敏,虽不惧,但惊动了麻烦。”墨渊真人停下脚步,观察着河面。
云芷目光扫过河面,忽然眼神一凝。在她那融合了日月本源、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中,河底某处,除了潜伏的腐骨鳄气息,还有一丝极其隐晦、阴冷、带着浓郁死气的波动一闪而逝。这波动……与幽冥宗功法气息,有几分相似!
“河底有异,似有埋伏。”云芷传音提醒,声音平静。
墨渊真人闻言,神色一凛,仔细感应,却一无所获。他皱眉看向云芷,似有疑虑。柳絮真人则对云芷的判断更为信任,低声道:“师弟,小心无大错。”
墨渊真人不再多言,袖袍一挥,数道无形阵纹悄无声息地没入河中。片刻,他脸色微变:“确有微弱的鬼气残留,且布有‘阴水缚灵阵’的痕迹,虽已撤去大半,但阵基犹在!是幽冥宗的手段!他们果然先一步到了,还在此设伏!”
“好险!”苏晴后怕。若非云芷提前察觉,他们贸然渡河,即便不惧腐骨鳄,也必被阴水缚灵阵困住,暴露行踪。
“看来幽冥宗已知晓我等意图,甚至可能猜到了路线。”柳絮真人面色凝重,“接下来需更加小心。墨师弟,可能绕行?”
墨渊真人查看地图,摇头:“绕行需多耗费一日,且要经过‘嚎风谷’,那里是‘噬魂蝠’巢穴,更易暴露。为今之计,只有强渡,但需速战速决,并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抹去痕迹。”
他看向云芷:“云小友,腐骨鳄嗅觉虽灵,但对气血旺盛之物最为敏感。可否请小友出手,以气血为引,将上游鳄群短暂引开?只需十息,我等便足以无声渡河并清除痕迹。”
此计可行,但引开鳄群之人,必会成为目标,风险不小。
云芷略一思忖,点头:“可。”她修炼【周天星辰剑体】,气血控制入微,模拟出强烈气血波动引开妖兽不难,且她身法快,脱身也易。
“有劳。”墨渊真人也不多言,递过一枚银符,“此乃‘小挪移符’,可瞬息挪移百丈,以备不测。”
云芷接过,身形一晃,已至上游百丈外。她收敛阵盘灵光,显出身形,同时将体内气血微微外放,一股精纯旺盛的血气顿时弥漫开来。
哗啦!河面沸腾,数十头体长过丈、披着骨甲、獠牙外露的腐骨鳄闻腥而动,疯狂向上游云芷所在扑去!
就是现在!下游,墨渊真人催动阵盘,银光包裹三人,化作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流,贴着河面疾掠而过,瞬间抵达对岸。同时,他双手连弹,道道阵纹没入河中,将那残留的阴水缚灵阵痕迹彻底搅乱、抹除。
云芷见三人已过河,脚下【星步】一闪,身形如鬼魅般横向飘出数十丈,瞬间脱离鳄群攻击范围,同时气血内敛,气息消失。腐骨鳄失去目标,在河面茫然打转片刻,缓缓沉入水底。
她再次激发阵盘,身形隐去,悄无声息地渡过河流,与柳絮真人等汇合。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十几息功夫。
“云小友好手段!”墨渊真人难得露出一丝赞许。引怪、脱身、隐匿,一气呵成,对时机和自身的掌控妙到毫巅。
柳絮真人也微微点头。苏晴更是目露钦佩。
“继续前进吧,此地不宜久留。”云芷平静道,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四人再度隐入山林,向着月影峡方向深入。越往里走,幽影瘴气越浓,山林越发诡谲安静,连虫鸣兽吼都稀少了许多,一股沉甸甸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途中,他们又避开了几处疑似幽冥宗布下的阴毒陷阱,也远远窥见其他几波修士活动的痕迹,皆小心避开,不欲节外生枝。
如此潜行了大半日,距离月影峡已不足百里。天色渐暗,山林中愈发昏暗,幽影瘴气浓得化不开,即便有阵盘隐匿,视线和灵识也受到极大压制。
忽然,前方带路的墨渊真人脚步一顿,打出警戒手势。众人停下,凝神望去。
只见前方一片乱石坡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尸体,看服饰,是两伙散修。尸体干瘪,精血魂魄皆被吸干,死状凄惨,周围残留着浓郁的鬼气和……淡淡的血腥魔气?
“是幽冥宗的手段!但……似乎还有别的。”柳絮真人蹙眉,上前仔细查探一具尸体颈部的伤口,脸色微变,“这齿痕……是血煞宗!他们竟然也来了!”
血煞宗,东域南部另一臭名昭着的魔道宗门,修炼血道魔功,残忍嗜杀,与幽冥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有时甚至合作,有时又互相厮杀。
“看来,盯上太阴玉髓的,不止我们和幽冥宗。魔道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墨渊真人冷笑。
云芷目光扫过战场,突然蹲下身,从一具尸体的手中,捡起半片破碎的黑色鳞甲。鳞甲边缘不规则,像是被巨力撕扯下来,入手冰凉,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是……幽影魔狼的鳞甲?看大小和气息,至少是三阶!”云芷沉声道。
众人色变。三阶魔狼的鳞甲,出现在此地,还被撕碎……
“看来,月影峡的守卫,比我们想象的更严密。而且,似乎……发生过战斗?”苏晴声音发紧。
吼——!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远处山脉深处,陡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虐与痛苦的狼嚎!声浪滚滚,穿透浓雾,震得山林簌簌作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中,夹杂着法术爆裂的轰鸣、鬼哭狼嚎般的尖啸,以及浓烈的血腥气与魔气!
战斗,就在前方不远!而且规模不小!涉及幽影魔狼、幽冥宗,很可能还有血煞宗!
柳絮真人与墨渊真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情况有变。计划需调整。”墨渊真人当机立断,“趁他们混战,或许是我们潜入的最佳时机!但风险也更大!”
云芷握紧手中那半片冰冷鳞甲,目光投向狼嚎传来的方向,那里雾气翻滚,灵光鬼气冲霄。
“乱中取利,未必不可为。”她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正是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