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共振陷阱
伦敦苏格兰场地下三层的专项调查指挥部，空气凝滞得如同胶体。
刺眼的日光灯照射着中央白板，上面“12骸骨”、“17hz次声波”、“威尔士口音”、“微型陶瓷片”、“生物陶瓷”几个词被猩红的线条粗暴连接，中央是那个耳蜗陶瓷片的高清特写，它在冷光灯下泛着非自然的、油腻的光泽。
汤姆·布朗宁站在白板前，指关节无意识地抵着内袋里Zippo盒子上“A.J.”的刻痕。
那句经过声纹重建、带着威尔士腔调的“完成测试后处理掉”，如同冰冷的蠕虫，在他脑回深处持续钻探，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
“缅甸，”情报分析组的一名年轻探员打破了沉默，将国际刑警反馈的数据投影到主屏幕，“跨境人口贩卖数据库比对，骸骨dNA样本与三年前一批在缅甸克钦邦失踪的劳工记录高度吻合。他们通过一个叫‘蝰蛇’的偷渡集团被许诺送往欧洲务工，最后已知记录是登上了一艘前往鹿特丹的旧货轮‘海燕号’，此后便人间蒸发。”
屏幕上显示出几张模糊的黑白监控截图和几张登记照。
男人们背着破旧的行囊，眼神浑浊，带着一丝茫然的期盼，走向雨林深处的集结点。
他们的面容与法医实验室里那些森白的颅骨，隔着时空无声对望。
“测试品…”汤姆低声重复，目光扫过那些曾鲜活的面孔，最终落回白板上那冰冷的陶瓷片，“测试什么？测试次声波杀人效率？还是测试这种陶瓷片记录声波‘遗言’的可靠性？”
无人能答。指挥部里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沉嗡鸣。
他转身，再次走向声学物证实验室。
索菲亚·陈博士眼下的乌青昭示着她又是一夜未眠。隔音罩内，骸骨与精密仪器静默相对。
“还要试？”索菲亚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盆骨对17hz的反应已经确认，颅骨残留的电磁杂音也提取了…”
“不，”汤姆打断她，目光锐利，“不是杂音。是环境音。集装箱是金属密闭空间，是极佳的声学共振腔。声音在里面反射、叠加、形成独特的混响和驻波。就像…一个巨大的、沉入水底的录音棚棺材。把还原出的那句‘处理掉’的音频，反向输入！用超级计算机模拟集装箱的精确声学特性，剥离出去除人声后的所有背景反射音！我要知道那鬼地方除了那句话，到底还‘听’到了什么！”
这近乎偏执的指令让索菲亚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燃起技术挑战带来的光芒。
庞大的算力被调动，声波有限元模拟程序启动。屏幕上，一个虚拟的集装箱三维模型被构建出来，材料厚度、密度、内部结构都被精确参数化。
那句冰冷的话语被拆解成无数声波粒子，投入这个虚拟空间，观察它们的碰撞、反射、衰减…
时间在密集的键盘敲击和屏幕数据流中缓慢流逝。汤姆如同一尊石像，站在观察窗前。
突然，主控扬声器里，在那句清晰人声之后，原本被归类为电磁底噪的一片混沌，在经过极端复杂的算法过滤和环境模拟剥离后，竟渐渐浮现出新的层次！
不再是单纯的嘶嘶声，而是…一种极其低沉、几乎感觉而非听到的持续性嗡鸣，如同巨型变压器运行的基音。
在这嗡鸣之上，叠加着另一种声音——细微、密集、富有金属质感的“哒…哒…哒…”，节奏稳定，像是某种大型精密机械的周期性运行噪音。
“分析低频嗡鸣的频谱！”索菲亚急促下令。
频谱仪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基频17hz…但它的谐波成分…33.5hz，51hz…能量分布模式…上帝，这不是自然产生的次声波，这是经过精密调制的！发射源具备复杂的频率合成能力！”
然后，是那片“哒哒”声。音频工程师将其波形提取、降噪、增强。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像不像…大型中央空调室外机冷凝水周期性滴落在金属挡板上的声音？”
汤姆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他处理过太多涉及高层建筑的案子，对这种现代建筑基础设施的运行噪音有着本能的记忆。“或者是…大型楼宇换气系统风阀的规律性开合声？”
线索的碎片开始在空中震颤。威尔士口音。调制过的17hz次声波。可能存在于现代建筑内的背景机械噪音。
“锁定声源位置，”汤姆的声音不容置疑，“调用城市建筑声学特性数据库进行匹配。
重点排查金融城——玻璃幕墙大厦密集，钢结构为主体，内部hVAc（暖通空调）系统复杂。
计算那种结构对特定低频的传导和放大效应。”
超级计算机再次开动，吞入伦敦金融城的建筑结构数据、材料密度、典型设备运行频率……与还原出的声学特征进行穷举比对。
进度条缓慢爬升。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最终，屏幕闪烁，地图缩放，一个红点如同血滴般钉在泰晤士河北岸，那片被称为“一平方英里”的全球金融心脏地带。
一栋摩天大楼的三维剖面图旋转呈现。标注显示：其核心筒为高强度钢结构，玻璃幕墙单元与内部支撑结构存在特定空气间隙，外部悬挂着数十个大型hVAc主机平台。
算法模拟出的声波传导路径显示，整栋建筑的钢架结构像一个巨大的共鸣箱，能将特定低频的效能极度放大…
“300%，”索菲亚看着屏幕底部跳出的最终计算结果，声音干涩，“理论模型显示，如果在这栋建筑内部或特定外部位置发射17hz次声波，通过建筑结构共振放大，最终在目标区域——比如某个特定楼层甚至房间——其能量增益最高可达300%。”
这意味着，杀戮可以无声无息，隔着层层墙壁，甚至从街道对面，精准送达。
死亡被完美地伪装成自然衰竭。
汤姆盯着那个闪烁的建筑标识——“奥丁国际资本大厦”。
冰冷的字母倒映在他深灰色的瞳孔里。
半个地球之外，莫桑比克的气候灼热粘稠。艾米·杰瑞站在南非开普敦沃特康博区一栋废弃仓库改造的“生物科技孵化器”门前，空气里混杂着海腥、尘埃和化学溶剂气味。
与卡利姆x光片上那狰狞的几何纹路搏斗数周，所有线索最终指向这个地址——一家注册为“普罗米修斯再生工坊”的3d生物打印实验室。
这里的“高科技”透着一种野蛮生长的混乱。内部，各种二手打印机、培养皿、基因测序仪杂乱堆放，电线如藤蔓缠绕。一个穿着沾满颜料t恤、眼神闪烁的年轻技术员，在艾米出示了国际卫生组织证件（一个必要的谎言）和一笔现金后，松了口。
“是，我们接定制单…有些研究机构，预算有限，或者…项目需要保密…”
技术员挠着头，避开艾米的目光，“你说的那种高密度、掺杂稀土元素的生物陶瓷粉末？对，我们进过几批。说是为了增强…呃…体外成像对比度？谁知道呢，给钱就行。”
“货源？运输记录？”艾米追问，手机隐藏录音功能无声运行。
“一艘船…‘海神号’。跑南非-北欧航线的散货轮。货是从安特卫普港发出的，但听说原始货仓在东亚…具体不清楚。他们只运到开普敦，然后我们自提。”
“航运记录！提货单！”艾米保持语气平稳。
技术员在一堆废纸和旧硬盘里翻找半天，最终嘟囔着一个文件名。
艾米带来的便携式黑客设备很快从实验室混乱的服务器里挖出残缺的电子提货单。日期，批号，以及——“海神号”最后一个已知的、也是唯一一个偏离常规航线的停靠坐标点。
不是任何一个注册港口。
艾米回到临时住处，打开卫星地图，输入坐标。屏幕视角迅速拉升，掠过非洲大陆，掠过碧蓝的印度洋，最终定格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深蓝之上。
北纬5°，东经72°。
公海。真正的法律真空地带。除了碧波，空无一物。
她放大到极限，调用不同时间点的历史卫星图像，仔细比对。
几天前的图像上，在那片墨蓝色的海面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背景噪点无异的小白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它的轮廓…不像普通货轮或油轮，更显粗短，上层建筑异常平整。
她将坐标和图像片段加密，发送给汤姆。信息同样简短：
“原料船‘海神号’最终停靠点：北纬5°，东经72°。公海。疑似存在固定平台或特殊船只。关联：‘普罗米修斯工坊’，开普敦。”
几乎瞬间，汤姆的回复就弹了出来，内容让她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伦敦声源锁定金融城奥丁大厦。次声波经结构放大300%。骸骨为武器测试品。威尔士口音下达处理指令。”
两条线，一条指向伦敦金融城的钢铁丛林核心，一条指向印度洋中心的无人海域。
看似毫无关联，却在“生物陶瓷”与“次声波”这两个冰冷的技术节点上轰然交汇。
艾米凝视着卫星图上那个微小白点，仿佛那是一个漂浮的微小菌斑。她再次调出卡利姆的x光片，那肾脏内部生长出的、如同恶魔电路板的几何纹路，在屏幕上幽幽闪烁。
她放大图像，用增强软件反复处理那个小白点。终于，在特定角度光照下，那模糊轮廓边缘，似乎隐约可见几个深色字母。她屏住呼吸，调动全部算力进行锐化和填补。
字母渐渐清晰。
不是“海神号”。
那是一个名字，一个带着亵渎意味的、漂浮在公海上的罪恶方舟的名字——
“圣光号”。
本章设定注释
建筑声学 (Architectural Acoustics)： 研究建筑环境对声波传播影响的科学。大型现代建筑（如钢结构摩天楼）内部结构复杂，如同一个巨大的共鸣箱。特定频率的声波可在其内部反射、叠加、形成驻波，某些结构（如长管道、空腔）可能对特定频率产生放大效应。（现实注：真实科学，用于音乐厅设计、噪声控制等。）
声学模拟 (Acoustic Simulation)： 利用计算机软件模拟声波在复杂环境中的传播、反射、吸收等行为。是建筑声学和产品设计（如耳机、汽车）中的重要工具。（现实注：真实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