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强撑着精神,与金繁一同踏入女客院落。他需要一件具体的事务来转移那噬心的悲痛,调查中毒事件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浮木。
与此同时,徵宫内的田诩罂心绪微动,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萦绕心头。女客院落的中毒事件,发生在宫门巨变、人心惶惶之际,时机太过巧合。恰在此时,田芷溪的贴身婢女匆匆寻来,神色略显焦急:“表少爷,小姐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女客院落这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她心里有些没底。”
田诩罂眸光一凛,不再犹豫,对宫远徵道:“我去看看,你留在徵宫,约束好下面的人,莫要再生事端。” 宫远徵虽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叮嘱道:“罂哥哥小心。”
当田诩罂赶到女客院落时,正听见里面一阵骚动。宫子羽面色沉凝,已下令侍卫搜查各位新娘的房间。不多时,便从曾因只拿到褐色木令而大为不满的宋四小姐房内,搜出了一个不起眼的蓝色瓷瓶。
“这是什么?”宫子羽接过瓷瓶,打开嗅了嗅,一股异样的气息传来。他递给旁边的金繁,金繁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瓶内粉末中,片刻取出,针尖已变得漆黑。
“有毒。”金繁沉声道。
宋四小姐顿时花容失色,尖声道:“这不是毒药!这是……这是我家传的,治我喘鸣之疾的药!”
宫子羽眼神锐利:“既是治病的药,为何入宫门时不报备?宫门规矩,外来者不得私带药物,你不知吗?”
“我……我……”宋四小姐语塞,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宫子羽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心中疑窦更深,追问道:“姑娘既说是药,不知可否当面服用,以证清白?”
为证清白,宋四小姐连忙答应:“可以!当然可以!”
侍卫取来一碗清水,宋四小姐颤抖着手倒了些粉末进去。粉末融化,清水变得色泽深沉浓稠。宋四小姐看着那陌生的颜色,眉头紧锁,隐隐觉得不对劲,喃喃道:“这颜色……这颜色不对……”
宫子羽追问:“怎么,不能喝吗?”
宋四小姐骑虎难下,脸色惨白,一咬牙,端起碗就要服下。
“且慢。”
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只见田诩罂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缓步走了进来。他先是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那变黑的银针和宋四小姐惊恐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对宫子羽道:“执刃,若这真是剧毒,让她当场服下,岂非成了我们宫门逼死待选新娘?传出去于宫门声誉有损。况且,” 他话锋一转,看向宋四小姐,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的冷静,“宋小姐若真想害人,以其家世背景,有无更隐蔽的法子?将此等明显之物藏于房中,等着被搜出,未免太过拙劣。她或许有所隐瞒,但未必是下毒之人。”
他的话条理清晰,瞬间点破了其中的不合逻辑之处。宋四小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几乎要哭出来。
宫子羽眉头紧锁,觉得田诩罂所言有理,但线索在此中断,让他更加烦躁。
这时,侍卫又从上宫浅房内搜出了剩余的茶饼。宫子羽目光转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上官浅,正欲开口,一旁的云为衫却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地说道:“执刃大人,当晚我与上官姑娘一同饮过此茶,并未见异常。若执刃不信,云为衫愿当场试茶,以证上官姑娘清白。”
说着,她竟主动端起旁边刚刚泡好的茶,神态坦荡,作势欲饮。
宫子羽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想起昨夜河边她思念父亲的模样,心中一软,出声阻止:“不必了。” 他叹了口气,“我暂信这茶叶无害。” 但他仍要求上官浅交出剩余茶饼,带回医馆核查。
站在田诩罂身侧的田芷溪,好奇地眨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她心思单纯,低声对田诩罂道:“表哥,我看那宋姐姐不像坏人,吓得不轻。倒是那位主动要试茶的云姑娘,胆子真大。”
田诩罂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嘲。他通过【千丝秘藏匣】的感知,结合系统信息,早已洞悉真相。那宋四小姐不过是云为衫与上官浅选中的替罪羊。云为衫定然是趁其不备,将某种无锋训练时用于伪装中毒的异物,混入了宋四小姐那瓶真正的喘鸣药中。而云为衫主动要求试茶,更是以退为进的高明手段。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除掉成为少主夫人的姜离离,并借此机会清理掉一个宫门在外的臂膀(宋四小姐及其家族),同时巩固她们自身的“清白”身份。
田诩罂心中冷笑,无锋的手段,倒是缜密。但他此刻并不打算揭穿。
风波暂息,宋四小姐虽未被定罪,但仍被侍卫看管起来,因惊吓和喘鸣旧疾,脸色愈发苍白,呼吸也急促了些。
田诩罂目光扫过她,略一沉吟,对宫子羽道:“执刃,宋四小姐既然提及患有喘鸣之疾,又受了惊吓,不如让我带她去医馆,一方面诊治其病症,以免在宫门内出事;另一方面或许能问出更多关于那瓶‘药’的来龙去脉。”
宫子羽此刻心乱如麻,见田诩罂愿意接手这棘手之事,自是同意:“有劳诩罂哥哥。”
田诩罂微微颔首,走到惊魂未定的宋四小姐面前,声音平和了几分,却依旧没什么温度:“宋姑娘,随我去医馆吧,你的喘鸣之疾需要诊治。”
宋四小姐感激地看了田诩罂一眼,在侍卫的陪同下,跟着他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去往医馆的路上,田诩罂并未多言。到了医馆,他让宋四小姐坐下,仔细为她诊了脉,确认只是寻常喘鸣,因情绪激动诱发。他并未使用蛊术,只开了几味寻常的宣肺平喘、宁心安神的药材,让医馆学徒去煎药。
“按时服药,静心休养,勿再情绪大起大落。”田诩罂语气平淡地交代。
宋四小姐接过药方,连声道谢:“多谢诩罂少爷……我、我那瓶药,真的是家传的,不知为何会……”
“此事执刃自会查明。”田诩罂打断她,没有深谈的意思,“你且安心养病,若想起任何关于那药瓶的异常,比如是否离过身,是否被他人触碰过,可随时告知侍卫转达于我。”
他点到为止,既给予了必要的医治,保持了宫门的仁厚,也留下了后续探查的引子,却并不急于一时。看着宋四小姐服下汤药,气息逐渐平稳后,田诩罂便离开了医馆。
他站在医馆外的廊下,目光掠过层叠的屋檐,望向女客院落的方向。云为衫,上官浅……他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留下她们,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如同在暗处埋下两颗知晓根底的棋子,虽有毒,但运用得当,或许比两颗完全不可控的暗棋要好。至少,在他需要的时候,他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去撬动无锋的布局。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确保宫唤羽的“死亡”,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