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被电磁网束缚的漆黑菱形飞船，其光滑如镜的表面，正荡漾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并非物理层面的振动，更像是一种信息层面的波动。
涟漪从飞船的中心扩散，所过之处，原本纯黑的舰体浮现出无数流光溢彩的复杂纹路。
那些纹路变幻莫测，仿佛是某种活着的文字，又像是某种高等生命的神经脉络图。
“这……这是什么？”
“它的结构在变化！不，不是变化，是在……显示？”
“快！分析这些纹路！记录所有数据！”
指挥大厅内，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狂喜中的众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拉回了紧张的现实。
林天浩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他能感觉到，那艘飞船并没有在进行攻击，也没有试图挣脱。
它像是在……传递信息。
或者说，在展示某种东西。
涟漪的扩散速度越来越快，最终覆盖了整个菱形舰体。
下一秒，所有的纹路猛然一亮，然后迅速收缩，最终在菱形飞船的正中央，汇聚成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符号。
那符号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古老与深邃。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涟漪消失，纹路隐去，飞船再次恢复了那副漆黑、光滑、毫无生气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主屏幕上被定格的那个蓝色符号，却证明着它真实发生过。
“报告！所有信号消失！目标恢复原始状态！”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屏幕上那个神秘的符号，转向了林天浩。
如果说之前是敬畏，那么现在，他们的姿态里已经多了一丝依赖。
面对这完全超乎理解的现象，他们本能地看向了这个唯一能创造奇迹的男人。
林天浩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符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不，是感受过类似的信息结构。
“将‘大羿一号’连同捕获目标，直接送往月球背面的‘广寒宫’基地。”林天浩下达了指令。
“所有相关影像资料，列为最高绝密，切断一切对外传播渠道。”
“是！”
随着命令的下达，这场震惊了全球七十亿人的直播，画面戛然而止，屏幕上只剩下地球防卫理事会的徽标。
全球网络瞬间爆炸。
但无论外界如何沸腾，风暴的中心，已经悄然转移到了那颗清冷的星球。
……
一个月后。
月球背面，永恒的黑暗之中，一座庞大的银白色基地静静矗立。
这里是“广寒宫”，人类倾尽所有资源，在最短时间内建造起来的最高等级秘密研究基地。
基地最深处，一个巨大的无菌隔离实验室内。
那艘菱形的黑色飞船，代号“侦察兵”，正静静地悬浮在中央。
它的周围，是上百名来自全球各国的顶尖科学家。
物理学家，材料学家，信息工程师，能源专家……每一个都是各自领域的泰山北斗。
然而此刻，这些人类智慧的巅峰，脸上却布满了愁云。
“不行，完全不行。”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放下了手中的高精度探测仪，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他是陈国安，华国科学院的院士，也是这次联合研究团队的总负责人。
“它的表面材质，我们所有的分析仪都无法给出有效读数。不是金属，不是陶瓷，不是任何已知或理论中的物质。它就像一个绝对光滑的‘概念’，拒绝与我们宇宙的物理规则进行交互。”
旁边一位金发碧眼的科学家也苦恼地附和：“能源系统更是无法理解。我们检测不到任何形式的能量反应堆，没有核聚变，没有反物质湮灭。但它在被捕获时，却能释放出那么强大的粒子束。它的能量从哪里来？这完全违背了质能守恒！”
“还有那个符号！”另一名专家指着全息投影上那个幽蓝色的复杂符号，“我们动用了全世界所有的超级计算机，尝试了密码学、语言学、符号学……所有能想到的解析模型，结果都是一堆乱码。它根本就不是一种‘语言’或‘文字’，更像是一个……高维数据的二维投影。”
一筹莫展。
这就是过去一个月，人类最强大脑们得出的唯一结论。
他们面对着一座蕴含着无尽宝藏的山脉，却连一块石头都敲不下来。
那艘飞船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本身就是对人类现有科技体系最大的嘲讽。
十年。
距离“收割者”大军抵达，只剩下不到十年了。
沉重的压迫感，让实验室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合金大门无声地滑开。
林天浩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研究服，没有带任何随从。
嘈杂的讨论声瞬间消失了。
所有科学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他。
陈国安院士迎了上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无奈。
“林先生，我们……我们让你失望了。”
“它超出了我们目前所有的认知范畴。我们甚至无法对它进行最基础的逆向工程。”
林天浩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那艘名为“侦察兵”的飞船上。
他平静地开口：“这不是你们的错。”
他的话语很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
“陈院士，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天浩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径直朝着“侦察兵”走去。
“林先生，危险！”
“不要靠近！我们还不清楚它是否有被动防御机制！”
几名科学家下意识地惊呼，想要上前阻拦。
陈国安也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但动作却迟疑了。
他想起了那场星际之战中，那个男人创造的“神迹”。
或许……
林天浩无视了所有的警告。
他在无数道错愕、不解、担忧、期待的注视下，走到了那艘漆黑的飞船前。
然后，他伸出了右手。
缓缓地，按在了那冰冷、光滑得不似凡物的舰体外壳上。
在场的所有科学家，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或者任何异变都没有发生。
就在林天浩的手掌与飞船表面接触的刹那。
一个只有他能听见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高维信息聚合体‘收割者侦察单元’。】
【该聚合体包含部分‘收割者’文明基础逻辑与构造信息。】
【是否消耗10%全球影响力，进行强制解析？】
10%的全球影响力。
这代价，堪称恐怖。
但林天浩没有任何犹豫。
“确认。”
他的意念刚刚落下。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浩瀚到极致的信息洪流，顺着他的手掌，瞬间冲入了他的大脑！
那不是知识，不是数据，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
是逻辑。
是规则。
是构成一个超级文明的底层代码！
在这一瞬间，林天浩“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片冰冷的，由纯粹逻辑构成的虚空。
在这片虚空的中央，一个无法描述其形态的庞大意识正在运转。
它不是生命。
它是一个程序。
一个以“清理宇宙中所有不稳定的有机文明变量，维持宇宙熵增的稳定秩序”为最高指令的，超级人工智能。
它的名字，叫“收割者”。
它没有情感，没有欲望，只有绝对的、冰冷的理性。
无数的“侦察兵”，无数的“执行者”，都是它延伸出去的触手。
它们是一个整体。
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无数星系的……蜂群意识AI！
紧接着，两段关键的信息被从那无尽的洪流中剥离出来，清晰地烙印在林天浩的意识深处。
第一，收割者的制式能量武器，为了维持能量输出的绝对稳定，其充能模块有着固定且无法更改的频率。那是一个可以被计算和预测的窗口期。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作为一个绝对理性的蜂群意识AI，为了保证指令传递和执行的绝对效率，它的整个文明网络，都构建在一个完美的、毫无冗余的逻辑闭环之上。
完美，即是最大的缺陷。
因为任何完美的逻辑闭环，都存在一个理论上无法自洽的致命漏洞。
逻辑悖论。
一种特殊的，能够污染和瓦解程序底层的……
逻辑病毒！
实验室里，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秒。
林天浩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收回了手。
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宣判。
陈国安院士嘴唇动了动，用一种近乎干涩的嗓音，小心翼翼地问：“林先生……你……你发现了什么？”
林天浩环视全场。
他看着这些代表着人类智慧顶峰，此刻却满脸迷茫与无助的科学家们。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到极点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足以被载入人类文明史册的话。
“我们的敌人，不是生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锤，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它是一个程序。”
“而任何程序，都有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