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庭院
那刻夏的工作室。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工坊与书房的结合体。
靠墙的书架上塞满了各种图纸、古籍和手稿.
工作台上铺着结构图,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模型。
那刻夏站在工作台前,手中拿着的不是往日里描绘建筑的图纸,而是一卷被加密了无数次的厚重卷宗。
卷宗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齿轮徽记。
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研发能力,也正是如此,卡里俄斯只是靠记忆描述星舰的模样,他便有了初版的设计。
这是“星舰研发计划”的核心蓝图,是百年来,遵照卡里俄斯的“预见”,在绝对保密状态下,由他亲自牵头,一点点完善的设计。
它从未被真正提上日程,是一个“备选项”。
直到昨日,刻律德菈的传讯官带来了命令:“时机已至。”
这意味着,漫长的等待与准备结束了,这个雪藏了百年的计划,终于要从图纸走向现实。
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那刻夏头也未抬,目光依旧停留在图上。
门开了,昔涟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白蓝相缀的素雅长裙,神色间露出忧虑。
她看着那刻夏面前的图纸,轻声问道:“这就是…凯撒陛下所说的‘时机’吗?”
那刻夏这才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单边的转透镜,露出笑意:“是啊,昔涟小姐。这就是我们等待了百年的‘那一刻’。”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昔涟依言坐下,目光却依旧落在那图纸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这次来其实是…关于卡里俄斯…”
“这百年来,我们遵守了他所有的‘预见’,即使有些…结果让人难以接受。”
“您为什么…始终选择相信他?”
那刻夏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神山之巅缥缈的云海,以及更远处那若隐若现的法吉娜之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很多人觉得卡里俄斯自大,吹嘘,甚至自负。觉得他总是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
他没什么情绪,只是平平说着。
“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那其中有很多,是他不得不装出来的样子。
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坚定不移,才能强迫自己沿着那条他【看见】的道路走下去。”
哪怕这一路的荆棘会连带着他的血肉一同刮擦,他也在所不惜。
他转过身,看向昔涟.
“他不愿告诉我们真相,不是因为不信任,恰恰相反,我猜想,或许是因为那真相太过沉重,沉重到他宁愿独自背负所有的质疑与憎恨,也不愿让我们一同承担。”
那刻夏回忆着,旧翁法罗斯时代的过往。
“我至今还记得,他最初来到树庭求学时的样子。那时的他,与其说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空有强大力量,却在情感和自我认知上存在空缺的容器。他迷茫,甚至有些笨拙。”
“是树庭的学习,是与其他人的交往,是友情…一点点填补了那些空缺,让他逐渐变得完整。”
即便那刻夏现在想来更多的是对自己这位学生的欣慰。
“他曾和我讨论过关于生命【第一因】的哲学问题。你猜他当时的答案是什么?”
昔涟摇了摇头,专注地听着。
“是【存在】本身。”
那刻夏说,“他说,生命的首要意义,在于【存在】这个事实。
但后来,我看着他,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存在】。
他开始立于【存在】之上,寻找更鲜活的意义。”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昔涟身上。
“是拯救他人的责任,是求知的渴望,是并肩作战的情谊…还有,爱情。
这些具体而微的事物,与他产生深刻联结的人和事,让他从一个仅仅【存在】的强者,真正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那刻夏微微笑了笑,“说到这个,昔涟小姐,我其实一直想替他谢谢你。”
昔涟微微一怔,脸上泛起红晕,有些尴尬的挠了挠俏脸。
您...别这么说。”
…
“我是认真的。”
那刻夏语拿起压在图纸上的齿轮把弄着。
“在他漫长而往往充满孤寂的旅程中,你和白厄,你们的出现,给予了他的那份毫无保留的情感,是他能够坚持下来,没有彻底迷失在力量与宿命中的重要锚点。
我看得出来,也只有在你面前,他偶尔才会卸下所有伪装...展露出那份深藏的疲惫与…脆弱。”
他顿了顿,又开始了调侃,继续说道。
“等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们也该考虑一下未来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一个住在哀丽秘谢的海边小屋,一个守着黄金庭院,明明心里惦念,却总要找些由头才肯见面。
想到这,那刻夏轻咳了几声,其实庭院里不止十二间屋子,空的房间还有很多,足够…你们...”
“不要再说啦!”
昔涟的脸彻底红了,有些窘迫地打断了他,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羞涩。
她低下头,手指轻绞着衣角,声音轻了许多。
“其实…在最开始,在村边的海岸捡到他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生得很特别,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心里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那时我只是想,未来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昔涟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那是回忆的朦胧感。
“后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看着他为了大家,为了这个世界一次次挣扎,奋战,甚至牺牲…他在我心中的分量,不知不觉就变得和所有人一样重要,不...是最为重要…”
她抬起头,但声音却低了些。
“就连我如今能站在这里,能拥有所谓的‘明天’,也是他当年几乎舍却性命才换来的…”
工作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那刻夏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那个让昔涟害羞的话题,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回工作台上的星舰蓝图。
可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了口。
是啊,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做了很出格的事,你...一定要亲手阻止他啊。
.......
与此同时,在翁法罗斯之墙内一座繁华城市的某家高档餐厅里。
这家餐厅以其能俯瞰半个城市风景的玻璃幕墙和融合菜系闻名。
万敌和赛飞儿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万敌依旧穿着他习惯的便于行动的服饰,只是看起来干净挺括了许多。
他看着对面正兴致勃勃研究菜单的赛飞儿。
赛飞儿今天倒是难得换上阿格莱雅送的裙子,虽然坐姿依旧有些大大咧咧。
...
她手指点着菜单上的某一栏,对着等候在一旁的侍者,十分自信地大声说道:“给我们来一份这个…嗯…‘折耳根之子拌面’!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侍者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纠正什么,但又碍于礼貌不好直说。
万敌的额角抽动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水杯,声音低沉。
“是‘歌尔戈之子拌面’。歌尔戈!
不是折耳根,那是鱼腥草啊..喂!”
赛飞儿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地瞪向万敌。
“喂!万敌!你什么意思?我就说是折耳根!你看这名字写得弯弯绕绕的,明明就是‘折’字开头!”
侍者在一旁尴尬地赔笑。
“这位小姐,确实是‘歌尔戈’…”
“不可能!”
赛飞儿一把抢过菜单,指着那几个复杂的字体。
“你看!这分明就是个‘折’字!我虽然书读得没你们多,但这个字我还是认识的!”
万敌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那是旧翁法罗斯语的变体写法,形似,但音和义都完全不同。是‘歌尔戈’。”
“就是折耳根!”
“是歌尔戈。”
“折耳根!”
“歌尔戈。”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声音不大,但语气间的火药味渐渐浓了起来。
赛飞儿坚持认为自己没错,觉得万敌是在故意挑刺,摆他那个架子。
万敌则觉得赛飞儿无理取闹,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就在赛飞儿几乎要拍桌子,万敌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的时候,一个穿着王国兵团制服的传讯官,步履匆匆地径直来到了他们的桌前,打断了这场争执。
传讯官对着两人微微躬身。
“万敌大人,赛飞儿大人。凯撒陛下紧急召见,请二位即刻前往黄金庭院。”
瞬间,无论是赛飞儿的不服气,还是万敌的不耐烦,都消失无踪。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争执搁置,玩笑收起。
属于日令兵团利剑的锋芒,在这一刻悄然回归。
万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沉声道:“带路。”
赛飞儿也立刻跳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机警,只是嘴里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哼…反正我觉得就是折耳根…”
万敌瞥了她一眼,没再反驳,只是率先跟着传讯官,大步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