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市电视台新闻中心。
剪辑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林雪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布满血丝。
她已经看了整整八个小时的监控录像——全是红字货运站纵火案当晚,周边三公里内所有交通探头的画面。
屏幕定格在一帧画面上。
时间:纵火案当晚11点47分。
地点:距离货运站两条街的便利店门口。
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男人走进便利店,买了包烟。付钱时,他抬了下头。
监控拍到了他的侧脸。
林雪按下暂停,放大。
男人的左耳缺了上半截。
独耳。
这个特征太明显了。林雪立刻调出公安内部协查通报——上个月城东仓库毒品案,在逃嫌疑人之一,绰号“独耳”,真实姓名不详,疑似国际犯罪组织成员。
独耳在纵火案前一小时,出现在红字货运站附近。
这绝不是巧合。
林雪抓起手机,想打给王厉,但手指停在拨号键上。
她想起赵叔叔的警告:“刘志涛这个案子,水很深。”
如果独耳背后真的是国际犯罪组织,那红字货运站纵火,就绝不是简单的黑帮火并。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
林雪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
她需要见刘志涛。
不是采访,是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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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红字货运站。
一夜之间,门口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但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林雪的车停在门外,她没有立刻下车。
透过车窗,她看到刘志涛正在院子里跟工人说话——他蹲在一个老工人面前,查看对方手臂上的擦伤,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亲手贴上。
那动作很自然,没有老板对下属的架子,更像……兄弟。
林雪推开车门。
“林记者。”刘志涛看到她,起身走过来,“今天没带摄像机?”
“今天不是采访。”林雪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的照片,递过去,“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是独耳的侧脸截图。
刘志涛接过,看了一眼。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林雪注意到,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认识。”刘志涛把照片还给她,“怎么了?”
“纵火案当晚,他在你们货运站附近出现过。”林雪盯着他的眼睛,“刘总,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刘志涛转身,“林记者如果没别的事,我还有点活要干。”
“等等。”林雪追上他,“刘志涛,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刘志涛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着林雪。
“林记者,你觉得我在隐瞒什么?”
“这个纵火案不简单。”林雪压低声音,“独耳是国际犯罪组织的成员,他出现在滨江,出现在你的货运站附近,然后你的货运站就被烧了。这中间没有联系?”
刘志涛沉默了几秒。
“有联系。”他最终说,“但告诉你,对你没好处。”
“我是记者,我的职责就是揭露真相。”
“真相?”刘志涛笑了,笑得很苦,“林记者,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真相是,有人想玩一场游戏,而我的货运站,只是游戏里的一个道具。”
“谁?”
“一个叫老K的人。”刘志涛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哪,只知道他在暗处看着一切,看着我们挣扎、流血、拼命。”
他看着林雪:“现在你知道真相了。然后呢?你能报道吗?报道说有一个神秘的国际犯罪组织头目,在滨江操控一切?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林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这个独耳,”刘志涛继续说,“是职业杀手。纵火案那晚,他想杀我。是我的兄弟黑豹替我挡了一刀,差点死。”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黑豹躺在病床上,背上缠满绷带,监控仪器嘀嗒作响。
“这就是真相。”刘志涛把手机屏幕转向林雪,“不是阴谋论,不是大新闻,就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和一群想让他死的人,之间的战争。”
林雪看着那张照片,喉咙发紧。
“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刘志涛收起手机,“独耳现在还在通缉名单上。但抓得到吗?他这种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警察能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吗?”
他顿了顿:“所以我要自己保护自己,保护我的兄弟,保护这个货运站。”
“用暴力?”
“用规矩。”刘志涛纠正,“暴力是手段,规矩是目的。林记者,你可以不理解,但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转身要走。
“等等。”林雪叫住他,“让我……看看。”
刘志涛回头:“看什么?”
“看看你说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林雪深吸一口气,“我不报道,就看看。”
刘志涛看了她很久。
然后,他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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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刘志涛带着林雪走进货运站。
不是走马观花,而是真正的内部参观。
他们先去了仓库区。
工人们正在装卸货物,看到刘志涛,都停下手里活打招呼。
“刘老板!”
“涛哥!”
刘志涛一一点头回应,还顺手帮一个年纪大的工人推了把推车。
“这里所有的货物,都有三重检查。”刘志涛边走边说,“进门查、入库查、出库查。违禁品一概不收,不管给多少钱。”
“有人试过运违禁品吗?”林雪问。
“有。”刘志涛指着一个角落的摄像头,“上个月有个货主想夹带一批走私香烟,被查出来了。我们报了警,货主被拘留十五天。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试。”
林雪记录着。
他们走进办公室区。
虹姐正在给新来的财务助理培训,看到林雪,愣了一下。
“这是市电视台的林记者。”刘志涛介绍,“她今天来参观,不采访。”
虹姐点头:“林记者好。”
“你们公司的财务管理,很规范。”林雪说,“我昨天看了检查记录。”
“因为涛哥要求必须规范。”虹姐说,“他说,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干净,怎么要求别人干净?”
林雪看向刘志涛。
刘志涛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们来到训练场。
黑豹吊着左臂,正在指导押运队员训练——不是打架,是标准的防暴控制技巧。
“按住手腕,不是按关节。控制住就行,别伤人。”黑豹的声音很冷,但很有耐心。
一个队员动作错了,他亲自示范,用没受伤的右手完成一套标准的锁腕动作。
“豹哥,”刘志涛走过去,“伤没好就别练了。”
“小伤。”黑豹说,“不练,手就生了。”
林雪看着黑豹手臂上的石膏,又想起那张病床照片。
“这位是林记者。”刘志涛介绍。
黑豹看向林雪,眼神很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们……”林雪犹豫了一下,“昨晚受伤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都在医院。”刘志涛说,“医药费公司全出,还有奖金。”
“奖金?”
“为红字流血的人,红字不能亏待。”刘志涛重复了昨天的话,“这是规矩。”
林雪沉默。
她看着训练场上那些队员——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有些脸上还带着伤,但眼神都很专注。
这些人,如果没在红字物流,现在可能在哪儿?
在街上混?在牢里?或者……已经死了?
“刘总,”林雪突然问,“你收留这么多有前科的人,就不怕他们再犯事?”
“怕。”刘志涛实话实说,“所以我立规矩。犯了规矩,就按规矩办。”
“怎么个办法?”
“轻的罚款,重的开除,再重的……”刘志涛顿了顿,“送派出所。”
林雪看着他:“你会送自己的人进派出所?”
“会。”刘志涛说,“上个月有个队员,在外面喝酒打架,把对方打伤了。我知道后,亲自送他去自首。现在他还在拘留所。”
“为什么?”
“因为规矩就是规矩。”刘志涛说,“如果我能包庇自己的人,那规矩还有什么用?”
林雪没再问。
她心里很乱。
来之前,她以为刘志涛就是个黑社会洗白的典型——用正规生意做掩护,骨子里还是暴力那一套。
但现在她看到的,是一个在努力建立秩序、给边缘人一条活路、甚至不惜大义灭亲的……企业家?
不,还不是企业家。
是一个在刀尖上走钢丝的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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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点,他们走到货运站门口。
正要告别,一辆三轮车停在了门口。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捧着一个卷起来的东西,用红布包着。
她看到刘志涛,眼圈立刻红了。
“刘老板……”
刘志涛快步走过去:“张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在家休息吗?”
“我……我来送个东西。”女人声音哽咽,打开红布——里面是一面锦旗。
红底黄字:“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落款:孙建国全家。
“刘老板,”女人哭着说,“老孙他不是人,他放火烧公司……可你不计前嫌,还垫钱给我治病……我……我不知道怎么谢你……”
她说着就要跪下。
刘志涛一把扶住她。
“张姐,别这样。”他接过锦旗,“老孙做错了事,但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你没错,治病要紧。钱的事你别担心,公司会负责到底。”
“刘老板……”女人哭得说不出话。
刘志涛对虹姐说:“虹姐,送张姐回家。再取两万现金,给张姐当生活费。”
“不用不用!”女人连忙摆手,“公司已经帮我垫了那么多医药费,我不能再要钱了……”
“拿着。”刘志涛语气坚决,“老孙不在,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养好身体,等老孙出来,你们好好过日子。”
女人泣不成声。
虹姐扶着她上了三轮车,开车送她离开。
林雪站在原地,看着那面锦旗在风中微微晃动。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八个字,很俗套。
但此刻,重如千斤。
“孙建国,”林雪轻声说,“就是纵火案那个内应?”
“嗯。”刘志涛把锦旗卷好,“他妻子尿毒症,没钱治。杨大彪给了他十万,让他帮忙放火。”
“你恨他吗?”
“恨过。”刘志涛说,“但看到他妻子跪在我面前哭的样子……恨不起来了。”
他看着林雪:“林记者,你说我和陈天豪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陈天豪为了钱可以害得人家破人亡。而我,想给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一条活路。”
林雪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疲惫,有狠辣,但深处,还有一丝……她说不清的东西。
可能是悲悯。
也可能是孤独。
“刘总,”林雪最终说,“独耳的事,我会继续查。但我会谨慎。”
刘志涛点头:“谢谢。”
“不用谢。”林雪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陈浩的浩运物流,今天开始全面降价。降幅……百分之三十。”
刘志涛眼神一凝。
“你怎么知道?”
“我是财经记者。”林雪说,“浩运今天上午开了发布会,宣布进军滨江物流市场,首期投入五千万,要打价格战。”
她顿了顿:“刘总,你的规矩,能挡住资本吗?”
刘志涛沉默。
“我会想办法。”
林雪看着他,突然说:“冷链物流。”
“什么?”
“滨江的冷链物流市场,现在还是空白。”林雪说,“四大公司都在做普通货运,没人愿意投钱建冷库、买冷藏车。如果你能抢先做起来,就有护城河。”
刘志涛眼睛一亮。
“你怎么……”
“我说了,我是财经记者。”林雪拉开车门,“刘总,祝你好运。”
车开走了。
刘志涛站在门口,看着车消失在街角。
手里,那面锦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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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红字物流紧急会议。
“浩运降价百分之三十,我们的大客户,已经走了八个。”虹姐汇报,“剩下的,也在观望。”
阿强调出数据:“按这个降价幅度,浩运每单至少亏五十块。他们是在烧钱抢市场。”
“能烧多久?”坦克问。
“看陈浩有多少钱。”刘志涛说,“他刚回滨江,第一件事就是烧钱,说明他很急。”
“那我们怎么办?”黑豹问,“跟着降?”
“不降。”刘志涛摇头,“降价是死路。我们降,他再降,最后大家一起死。”
“那……”
“转型。”刘志涛看向阿强,“阿强,查一下滨江冷链物流的市场规模、主要玩家、利润空间。”
阿强快速敲击键盘,几分钟后抬头:“年规模大概五个亿,目前没有龙头企业,都是小公司在做。利润比普通货运高百分之四十以上,但前期投入大——冷库建设、冷藏车采购、温控系统,起步至少要五百万。”
“五百万……”虹姐脸色发白,“公司现在账上,只剩二十万了。”
“钱我想办法。”刘志涛说,“阿强,你负责技术方案——我要一套完整的冷链物流管理系统,温度实时监控、路线智能规划、能耗优化。”
“明白。”
“虹姐,你去做市场调研——滨江哪些货主有冷链需求,餐饮、医药、生鲜,全列出来。”
“好。”
“黑豹、坦克,你们负责找场地——要能建冷库的,离城区不能太远,交通要方便。”
“是。”
任务分完,刘志涛站起来。
“兄弟们,陈浩想用资本压死我们。”
“那我们,就用技术、用模式、用脑子,杀出一条血路。”
“这一仗,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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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林雪家。
她坐在书房里,电脑屏幕上开着两个窗口。
左边是独耳的照片和资料。
右边是红字货运站的监控画面——她今天偷偷在货运站门口放了微型摄像头,想看看刘志涛平时的真实状态。
画面里,刘志涛正在跟工人们一起吃饭。
大食堂,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有说有笑。
一个老工人夹了块肉给他,他笑着接下。
然后他起身,给每个工人的碗里都添了汤。
林雪看着,心里很复杂。
手机响了。
是父亲打来的。
“小雪,你最近在查红字物流?”父亲的声音很严肃。
“爸,你怎么知道?”
“赵叔叔跟我说的。”父亲说,“小雪,那个刘志涛,背景不干净。你别掺和进去。”
“爸,我是在做正规调查。”
“调查什么?调查一个黑社会怎么洗白?”父亲叹气,“小雪,你还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听爸的话,换一个选题。”
“爸,”林雪握紧手机,“如果……如果这个人,真的在做好事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做好事?”父亲的声音很低,“小雪,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尤其是他们那条路上的人,今天可能是好人,明天可能就是魔鬼。”
“但总要有人去分辨。”林雪说,“爸,我是记者,这是我的职责。”
父亲又叹了口气。
“那你小心。记住,任何时候,安全第一。”
挂了电话,林雪看着屏幕。
画面里,刘志涛吃完饭,一个人走到货运站楼顶,站在那里,看着远方。
背影很孤独。
林雪关掉监控画面,打开一个新的文档。
标题:《滨江物流战争:资本降维打击下的中小公司生存调查》
她开始写。
不是为刘志涛写,是为那些在资本碾压下挣扎的小公司写。
为那些靠力气吃饭的工人写。
为那些……想走正路,却被逼到墙角的人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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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刘志涛办公室。
他还在看冷链物流的资料。
手机震动。
一条陌生短信。
发信人未知。
内容:“林雪是个好记者。但记者的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人。建议你,离她远点。”
刘志涛盯着这条短信。
然后他回复:“你是谁?”
几秒后,回复来了。
“游戏第二阶段,第二回合,要开始了。”
“这次,我们从记者小姐开始。”
刘志涛猛地站起来。
他拨通林雪的电话。
忙音。
再拨。
还是忙音。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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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家楼下。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阴影里。
车里,独耳坐在驾驶座,看着三楼亮着灯的窗户。
他摸了摸缺了半截的左耳,笑了。
“记者小姐……”
“该下班了。”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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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完】
下章预告:《老K的第一招》
刘志涛能否救下林雪?
独耳vs黑豹,顶级杀手对决
冷链物流计划遭泄密,陈浩提前布局
猴子为救小雅,将做出致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