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带的路，比李默预想的还要“原生态”。所谓的“维护通道”，其实就是两条粗大能量管道之间的缝隙，头顶是滴着冷凝水的金属天花板，脚下是滑腻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油污和灰尘混合物。人得侧着身子挤过去，背包和武器时不时卡在管道凸起的阀门上，那感觉别提多憋屈了。
“我说猴子，”李默一边费力地挪动，一边忍不住吐槽，“你确定这真是给‘人’走的道？这尺寸是给机仆设计的吧？还是奥瑞坎的手下都属面条的？”
“图纸上标的是‘维护通道’！”猴子在前头辩解，声音在管道夹缝里嗡嗡回荡，“谁知道这帮铁脑壳把通道修得跟肠子似的……等等，前面好像宽一点了！”
果然，挤过一段最狭窄的瓶颈后，通道稍微宽敞了些，能容人稍微正常行走，虽然还是得低着头。空气里那股机油和臭氧的混合味淡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干燥的、带着金属粉尘的气息，还有一种极低频的、仿佛大型引擎怠速般的震动感，从脚下和墙壁传来。
“我们接近动力区或者主结构了。”卡恩低声说。他走在李默前面，一直处于一种半警戒状态，身体姿态放松但随时能发力，目光不断扫视前后和上方。他的左臂电池臂甲在这里提供了宝贵的光源，虽然只是微弱的绿光，但足以让人看清脚下不至于踩空。
“能量读数呢？”李默问猴子。
“越来越强了！”猴子的声音带着兴奋和紧张，“就在前面不远！不过……有点不对劲。读数波动很剧烈，不像稳定运行的设备，倒像是……能量在某种束缚和失控之间来回挣扎。”
挣扎？李默想起下面实验场泄露的能量和那些怪物。难道前面不是奥瑞坎的核心设施，而是另一个失控的泄露点？
又前进了几十米，通道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应急灯，而是某种能量装置发出的、不稳定的蓝白色弧光，将前方一个较大的岔口空间映照得忽明忽暗。
卡恩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后面的人止步。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什么，鼻翼轻轻抽动。
“有声音。”他声音压得极低，“前面。不是机器。是……液体流动，还有……刮擦声。”
液体？刮擦？李默也凝神感知。在能量弧光的滋滋声和低频震动之外，确实有一种粘稠的、仿佛泥浆流动的声音，以及一种尖锐的、像是金属在粗糙岩石上摩擦的声响。
奥里克端着枪，凑到卡恩身边，探头朝岔口那边望了一眼，然后立刻缩了回来，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看见什么了？”李默问。
“你自己看吧。”奥里克让开位置，语气复杂，“这他娘算啥？”
李默小心地挪到岔口边缘，朝里面看去。
岔口里面是一个类似小型中转站的空间，大约半个篮球场大，连接着四五条不同方向的管道和走廊。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个约三米高、结构复杂的圆柱形装置，表面布满了闪烁的能量导管和散热片，顶端有一个不断旋转、释放出蓝白色电弧的能量聚焦器——显然就是光源和能量波动的来源。这装置看起来像是某种能量节点调节器或者传输枢纽。
但问题不在装置上。
问题在装置周围。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半透明、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着的银灰色粘稠物质。这物质正从一条较粗的管道口不断涌出，蔓延到整个地面，甚至顺着墙壁向上爬了一小段。它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静寂”感，与之前在节点房间遭遇的“霜巨人”气息同源，但更加“原始”和“混沌”。
而在那层粘稠物质之上，爬行、游弋着数十个……东西。
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接近半米。形态也千奇百怪：有的像是由冰晶和碎石拼凑成的多足昆虫；有的像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银灰色软泥，表面伸出尖锐的冰刺；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拖着长长能量尾迹的苍白色光球，毫无规律地四处飘荡。
它们似乎被中央那个能量装置吸引，不断尝试靠近，但每当接近到一定距离，装置就会释放出一道更强的电弧，将它们击退或击碎。被击碎的那些，会化作一滩银灰色物质，融入地面那层“地毯”中，然后很快又有新的个体从中“诞生”出来。
“能量泄露物质的……衍生物？”李默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它们被这个能量节点吸引，但又无法承受其能量冲击，所以形成了这种……攻防循环？这算什么，天然的过滤网还是废物利用场？”
“更像是‘收费站’。”卡恩观察了片刻，指着那些不断试图靠近又被击退的个体，“它们在‘冲击’节点装置。每冲击一次，就会消耗节点能量，同时它们自身被击碎，释放出的物质会加强地面那层东西。而地面那层东西，在缓慢侵蚀节点装置的基座。”
李默仔细一看，果然，节点装置的金属基座底部，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灰色冰晶，并且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上蔓延。这装置不仅是光源和吸引源，还是这些能量衍生物的“磨刀石”和“孵化场”。而衍生物们则在用这种自杀式攻击，缓慢地磨损和侵蚀着装置。
“奥瑞坎知道这个情况吗？”奥里克皱眉，“这玩意看起来可不妙。”
“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在乎。”李默分析道，“这个节点装置也许是维持据点某部分功能的关键，也许是实验场的能量泄压阀之一。这些衍生物是泄露能量的自然产物，攻击节点是本能。奥瑞坎或许把这当作一种‘压力测试’，或者干脆懒得管——只要节点没坏到影响他主要计划就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猴子问，“绕过去？还是……”
“绕过去可能来不及。”李默看着那不断被消耗又不断补充的衍生物群，以及基座上缓慢生长的冰晶，“等这些玩意儿磨穿基座，节点失控爆炸，可能会引起更大范围的连锁反应，甚至波及我们要去的区域。而且，这节点装置本身……是个不错的能量源。”
他感受到了体内碎片的渴望。那个节点装置散发出的能量，虽然经过转化和约束，但本质依然是“静寂”属性的，而且比晶体更“鲜活”，更容易吸收。
“你想搞那个装置？”奥里克明白了，“太冒险了吧？那么多怪物围着。”
“不需要全清掉。”李默已经有了方案，“卡恩，你的秩序场域，对这些衍生物效果怎么样？”
“没试过。”卡恩盯着最近的一只冰晶昆虫，“但它们的能量本质，和之前的‘霜巨人’类似，应该有效。不过数量太多，场域范围有限。”
“不需要覆盖全部。我们只需要一条路，冲到装置旁边。”李默说，“奥里克，你们提供火力掩护，清理靠近我们的个体。我和卡恩冲过去，我尝试快速吸收节点能量或者……看看能不能暂时关闭或调节它，切断这个循环。卡恩，你负责用场域护住我们俩，别让那些东西近身。”
“吸收的时候，你会暴露。”卡恩指出关键风险。
“所以需要快。”李默拍了拍怀里那颗黑色晶体，“有这玩意儿打底，我的吸收速度能加快。而且，说不定能顺便‘喂饱’下面那祖宗，让它安分点。”
卡恩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开始调整左臂电池的输出模式，准备将秩序场域的强度集中在正前方。
奥里克也迅速布置：“老瘸子，你和我盯左边通道口，防止有新的涌进来。猴子，你和钉子盯右边和后面。李默，卡恩，中间交给你们了。动作要快，我们的弹药撑不了太久。”
“明白。”李默深吸一口气，灵力开始加速运转。四成灵力，应该够用。
“三、二、一——上！”
卡恩率先冲出！秩序场域全力展开，无形的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前方五六米范围内的银灰色物质和衍生物瞬间一滞！蠕动变缓，爬行个体动作变得僵硬迟钝，那些飘浮的光球也晃动起来！
李默紧随其后，归墟剑魄的灰黑色剑气在身周缭绕，将几只侥幸冲入场域范围、行动虽缓但仍有威胁的冰晶昆虫绞碎！
奥里克和老瘸子的爆弹枪和激光步枪也开始轰鸣，点射着从两侧试图包抄过来的个体。猴子则用数据终端释放出干扰噪音，扰乱那些光球的活动轨迹。
两人如同尖刀，切入银灰色的粘稠“地毯”。脚下传来滑腻冰凉的触感，仿佛踩在某种活物的皮肤上。周围的衍生物在秩序场域的压制下，攻击性大减，但依然前赴后继地涌来，不断消耗着场域能量。
卡恩的呼吸略微加重，左臂电池的指示灯闪烁频率加快。但他步伐稳定，目光紧紧锁定前方不到二十米外的节点装置。
十米。
五米。
到了！
节点装置近在眼前，蓝白色的电弧在近处看更加刺眼，能量波动剧烈。基座上的冰晶已经蔓延到小腿高度。
“卡恩，护住我！”李默低喝一声，右手直接按在了节点装置能量聚焦器下方的金属外壳上！
嗡——！
磅礴的、被约束转化过的“静寂”能量如同开闸洪水，顺着李默的手臂疯狂涌入！冰冷、有序、却又带着设备运转特有的“机械感”。这能量比黑色晶体里的更“驯服”，更容易引导！
李默全力运转《万灵噬魂归墟秘典》，经脉如同饥渴的海绵，疯狂吸收！灵力水平开始飙升！四成五……五成……五成五！
同时，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引导着最精纯的那部分能量，缓缓流向胸口封印处。那块“拥夜者”碎片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而温和地吸收着，封印处的“嘎吱”声进一步减弱，甚至传递出一丝“满足”的惰性！
然而，他的动作似乎彻底激怒了周围的能量衍生物！秩序场域的压制还在，但更多的个体从粘稠物质中涌现，它们不再仅仅冲击节点，而是开始疯狂地扑向李默和卡恩！有些甚至直接撞在秩序场域上，粉身碎骨，用自身崩解的能量去消耗场域！
卡恩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维持高强度场域对抗如此数量的冲击，负担极大。左臂电池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警告红光——能量即将耗尽！
“李默！快点！”奥里克那边也压力陡增，弹药飞速消耗。
李默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他强行截断能量吸收，将剩余的心神集中在节点装置的控制界面上。外壳上有几个简单的物理开关和调节旋钮，似乎可以手动改变能量输出模式或启动紧急关闭。
他没有选择完全关闭——那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能量逆冲。他快速转动了几个旋钮，将能量输出模式从“稳定传输”调整到了“间歇脉冲”，同时将输出功率调到最低档。
嗡鸣声骤然改变！节点装置释放的电弧从持续不断变成了有规律的间歇闪烁，输出能量锐减！
周围地面的银灰色粘稠物质瞬间失去了稳定的能量吸引，蠕动速度大减。那些衍生物也像是失去了目标，攻击性明显下降，很多开始原地打转，或者缓慢地缩回粘稠物质中。
“撤！”李默收回手，感觉经脉有些胀痛，但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卡恩立刻收敛场域，节省最后一点电池能量，和李默一起转身，沿着来路狂奔。
奥里克小队也边打边撤，很快脱离了那个岔口空间。
跑出几十米，身后不再有追兵。只有那个岔口方向，依旧传来能量装置间歇闪烁的弧光和逐渐平息的窸窣声。
“搞定了？”奥里克喘着气问。
“暂时。”李默也停下脚步，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和胸口碎片传来的、罕见的“安宁”感，“节点输出降低了，那些衍生物没了稳定的吸引源，威胁大减。不过装置基座已经被侵蚀，能撑多久不好说。”
“你看起来精神多了。”老瘸子打量了李默一眼。
“补了点电。”李默笑了笑，看向卡恩。卡恩正靠墙坐下，检查左臂的电池，脸色有些苍白。刚才的消耗对他负担不小。
“电池还剩一点，但撑不了多久了。”卡恩汇报。
“等找到奥瑞坎的宝贝仓库，给你换个新的。”李默承诺道。
猴子这时又惊呼起来：“能量读数！那个异常区域！它……它稳定下来了！而且位置更精确了！就在前面！穿过两条走廊，有个向下的主升降井！读数显示，下面有巨大的空间，还有……非常强烈的生命信号！不止一个，是很多个，聚集在一起！”
稳定下来了？聚集在一起？
李默和奥里克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的“拜访”，可能已经被主人察觉了。
而主人，似乎正在“客厅”里，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