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的右手在舱室墙壁上一寸寸按过去,手指最后停在一块颜色略深的金属板上,灵能触觉捕捉到后面空腔的微弱回音。他五指一扣,用力一扳,整块板子被掀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管线和一个嵌入式的数据接口。
“备用维护通道的远程控制节点。”卡恩的声音听着像砂纸磨铁,“但能量供应被切断了,需要手动重启。”他说着就要把手指往里探
“等等。”李默叫住了他,肩膀上马库斯的重量压得他脊椎咯吱作响,但脑子转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他把马库斯往墙边一靠,自己挪到那个接口前。神识像根细针扎进去,里面确实死寂一片,主能量线路被物理截断了——应该是“镜影”干的,防止有人从这里启动什么。但他“看”到的更多:这接口连着至少三条备用管线,其中一条的走向……直通上层某个独立能源舱。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他脑子里。
闸门那边切割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符。卡恩已经转向门口,准备用身体去堵——虽然他知道堵不住几秒。
“不堵了。”李默忽然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让他们进来。”
卡恩回头看他。
“这军官——”李默用下巴指了指马库斯,“奥瑞坎想要他,是因为他能证明‘意识共鸣’可行,证明我这个‘共生模型’有价值。那如果……他‘死’了呢?”
卡恩的目光落在马库斯脸上:“伪装死亡?”
“不,是真死一回。”李默咧嘴,血沫子呛得他咳嗽起来,“用我的灵力护住他心脉和意识核心,然后抽干他体表所有生命体征,模拟‘逆蚀’爆发导致的静滞死亡。奥瑞坎的侦察单位扫描到他‘死了’,第一反应是什么?”
“确认样本状态,回收或销毁。”卡恩接得很快,“但不会放弃追捕我们。”
“对,但优先级会变。”李默脑子飞快地转,“‘死’样本需要紧急回收分析,判断死亡原因是否影响研究价值。这时候,如果我们‘恰好’逃向一个……嗯,比如有备用能源、可能启动维修通道的地方,他们会怎么分配兵力?”
卡恩沉默了两秒,然后说:“分兵。一组追击并尝试活捉你,另一组紧急回收‘死亡样本’。”
“然后呢?”李默盯着他。
“然后,”卡恩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在他们分兵、注意力被分散的窗口,我们可以利用备用能源启动真正的逃生通道——如果刚才那个接口后面真有独立能源舱的话。”
“赌一把?”李默问。
“存活概率比硬闯提高至少百分之二十。”卡恩顿了顿,“但你需要分心维持军官的假死状态,这会让你本就不多的灵力加速消耗,且无法应对突发战斗。我的左臂已经废了,只能提供有限掩护。”
“所以这二十的胜率,是用我把自己变成活靶子换来的。”李默笑了,笑得胸腔生疼,“挺好,这才公平。”
他没等卡恩回应,已经蹲下身,右手按在马库斯胸口。灵力——所剩无几的灵力——像蛛网一样渗进去,小心翼翼地裹住那颗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缠住大脑深处那团脆弱的意识光点。然后,归墟秘典逆转运转。
马库斯的体温开始急剧下降,呼吸肉眼可见地微弱下去,皮肤泛起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几秒内,他看起来就像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除了心脏还在李默灵力包裹下维持着最低限度的、任何外部扫描都探测不到的搏动。
李默自己的脸色也白了一层。维持这种精密伪装,消耗比他预想的还大。
“好了。”他喘着气站起来,看向卡恩,“现在,我们得‘慌不择路’地往那个可能有备用能源的方向跑——演得像点。”
卡恩点头,右手已经握紧了剑。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隐藏舱室,朝着刚才数据接口指示的上层方向跑去。
跑得踉踉跄跄,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把“狼狈逃窜”演得十足十。
果然,他们刚拐过第一个弯,身后的闸门就被轰开了。三个“镜影”改良型冲了进来,猩红的传感器光点第一时间锁定了他们——然后,几乎同时,分出了一道光扫过地上“死亡”的马库斯。
扫描光在马库斯身上停留了整整两秒。
李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赌对了?还是被看穿了?
下一秒,三个“镜影”兵分两路——两个继续追向李默和卡恩,另一个则快步走向马库斯,蹲下身,伸出机械臂准备回收“尸体”。
就是现在!
李默和卡恩同时加速,冲向通道尽头一个不起眼的维修竖井。卡恩率先跳下去,李默紧跟其后。
竖井底部果然有个小型能源舱,门半开着,里面几台老旧的聚变电池组还在发出低沉的嗡鸣。但更让李默眼睛一亮的是能源舱另一头——一扇厚重的圆形气密门,门上应急灯闪着微弱的绿光。
“就是它!”李默冲过去,手按在气密门控制面板上。没有权限?他用神识粗暴地刺穿防火墙,直接向能源舱发送最高优先级的“紧急泄压撤离”指令!
能源舱的聚变电池组发出过载的尖啸,大量能量被强行抽入气密门的驱动系统。门锁一个接一个弹开,沉重的门扇缓缓滑开——
门外不是通道,是直接暴露在太空中的小型对接平台。平台边缘,一艘灰扑扑、外形像只扁平甲虫的工程艇静静趴在那儿,外壳上满是刮痕,但关键部位的推进器看起来还算完整。
“工程艇!”李默吼了出来,“卡恩,上船!”
两人冲向工程艇。卡恩的动作因为失血而明显迟缓,但他依然先一步冲到舱门边,用剑柄砸开手动开关,舱门“嗤”地一声滑开。
李默正要钻进去,身后传来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那两个“镜影”追兵也跳下竖井了!
“你上船!启动!”卡恩猛地转身,用自己身体挡在李默和舱门之间,右手长剑横在胸前——这个姿势让他左肩的伤口彻底崩开,血喷泉一样涌出来。
“你他妈——”李默想骂,但卡恩已经迎着第一道能量光束冲了上去。
他用剑身斜着拍偏光束的角度,让它在舱壁上炸开一团火花,同时整个人借着反冲力踉跄后退,却恰好退到了工程艇的舷梯边。第二道光束射来时,他已经半跪在地,用剑尖挑起地上一块松动的金属板,像盾牌一样挡在身前。
光束熔穿了金属板,但也耗尽了能量。
“启动引擎!”卡恩吼着,声音因为剧痛而撕裂,“我能拖十秒!”
李默没再犹豫,一头钻进了工程艇驾驶舱。控制台是老旧的帝国制式,他手指在上面飞快滑动——启动电源,激活引擎,预热推进器……
舱外传来金属撞击和能量爆鸣的巨响。李默不用看也知道卡恩在用命换时间。
推进器终于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李默一把将推力杆推到底,工程艇的引擎发出吃力的嘶吼,推动这艘小艇缓缓脱离平台。
就在脱离的瞬间,李默从舷窗看见卡恩被一道能量光束擦中右腿,整个人摔倒在地。一个“镜影”已经冲到了舷梯边,机械臂抓向他的脖子——
李默想都没想,左手并指成剑,一道凝实到近乎实质的归墟剑气从舷窗缝隙中射出,精准地贯穿了那个“镜影”的传感器核心。
另一个“镜影”立刻调转枪口对准舷窗。
但卡恩抓住了这半秒的机会。他没去捡剑,而是用还能动的右手猛地一撑地面,整个人扑向那个“镜影”的下盘,用肩膀狠狠撞在它的膝关节上!
金属扭曲的脆响。“镜影”失去平衡倒下。
卡恩翻身而起,拖着受伤的腿,几乎是爬着冲进了工程艇敞开的舱门。李默立刻按下关闭按钮,舱门“嗤”地合拢。
下一秒,工程艇的引擎终于爆发出全力,推动着小艇像颗子弹般射向深空。
身后,“镜影”的能量光束打在已经关闭的舱门上,只留下一片灼痕。
李默瘫在驾驶座上,大口喘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封印处传来剧烈的刺痛——刚才那道剑气消耗了他最后一点能动用的灵力。
卡恩倒在舱门边的地板上,右腿和左肩都在流血,整个人像个被撕破的血袋。但他还在动——用一只手艰难地把自己拖到副驾驶座边,然后撑着座椅爬起来,坐下,系上安全带。
整个动作沉默、缓慢,但没停。
李默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远的死灵船,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浑身是血、但眼神依然清醒的“自己”,忽然笑了。
“十秒。”他说,“你拖了十二秒。”
卡恩没说话,只是伸手在控制台上按了几下,调出后方传感器画面。死灵船正在剧烈震动,船体各处开始连环殉爆,那艘工程艇所在的对接平台已经被火焰吞没。
“追兵没了。”卡恩说,“但船要炸了。我们需要加速脱离爆炸范围。”
李默点点头,推动操纵杆。工程艇的引擎发出不情不愿的咆哮,朝着星云深处加速飞去。
几秒后,身后亮起刺目的光芒——死灵船终于彻底解体。
冲击波追上来,撞得工程艇剧烈摇晃。李默死死抓住操纵杆,对抗着失控的旋转。等船体终于稳定下来时,他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他转过头,看向卡恩。
卡恩也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如既往的、冰冷的评估。
“军官,”卡恩说,“假死状态还能维持多久?”
李默这才想起马库斯还躺在后舱地板上装死。他勉强分出一丝神识探过去——心脏还在微弱跳动,意识光点也还在,但伪装效果已经开始减弱了。
“最多半小时。”李默喘着气说,“半小时后他要么真死,要么醒过来。”
“需要医疗设备。”卡恩已经开始检查工程艇的储物舱,“这艘船的标准配置里应该有应急医疗包,但恐怕不够处理他的虚弱状态和我们俩的伤。”
“先找出来。”李默说,“然后……我们需要找个地方修整。这艘破船撑不了多久。”
卡恩没再说话,只是开始用一只手艰难地翻找储物舱。他的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会牵扯伤口,血顺着胳膊和腿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一滩。
李默看着他,心里那股“残缺”感越来越清晰。像自己的一部分正在流血,正在破碎。
“卡恩。”他忽然叫了一声。
卡恩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他。
“刚才……”李默想说“谢了”,或者“你差点死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这些话说出来都矫情。
卡恩等了几秒,见他不说话,就转回头继续翻找。然后,他闷闷地回了一句:
“活着就好。”
李默愣了愣,然后笑了。
是啊,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