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山坳里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卷着松针和泥土的腥气掠过青石板铺就的老村道。
林砚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望着远处蜿蜒向山外延伸的土路，眉头拧成了川字。
土路被昨夜的雨泡得泥泞不堪，几辆拉着山货的板车陷在半路，赶车的村民挽着裤脚，赤着脚在泥里使劲吆喝，黄牛闷着头蹬着蹄子，蹄印深陷进泥里，溅起的泥点糊满了车帮，也糊满了村民额角渗出的汗珠。
“砚哥，这路再这么下去，今年的板栗和香菇怕是运不出去了。”身后传来周强粗哑的声音，他手里攥着一把沾了泥的锄头，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满是泥痕。
“昨儿李婶家的板车翻了，两筐刚摘的板栗全滚进了沟里，泡得没法卖了，人也崴了脚，在家躺着呢。”
林砚转过身，目光扫过村里错落的土坯房，屋顶的炊烟在雾里慢悠悠地飘着，却没了往日的暖意。
这村子叫青石坳，藏在深山里，世代靠着山上的竹木、板栗和香菇过活，可偏偏被这路困住了。
往外走的土路坑坑洼洼，晴天扬尘，雨天泥泞，别说机动车，就连板车都难行。
山外的收购商嫌路难走，要么压价，要么干脆不来，村民们守着好东西，却过不上好日子，这些年，年轻人大都往外跑，村里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不能再这么耗着了。”林砚沉声道，语气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得修公路，修一条能走汽车的水泥路，通到山外的国道上去。”
周强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可转瞬又黯淡下去，挠了挠头道：“砚哥，我也想修啊，可这修路得多少钱？
咱们村底子薄，家家户户刚够温饱，哪儿拿得出钱来？再说，这山路崎岖，光找人施工都难，怕是没人愿意来。”
林砚自然清楚其中的难处，他这些年在外打拼，攒下了些积蓄，也见了不少山村靠修路脱贫的例子，这次回村，就是想带着乡亲们做点实事。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先拿出一部分积蓄，再去跑镇里、县里，争取点扶贫资金。施工队也不用担心，我认识几个做工程的朋友，只要钱能凑够一部分，他们愿意来试试。”
他顿了顿，看向周强，“关键是村里人的态度，修路免不了要占些田地、拆些篱笆，得让大家都同意才行。”
周强拍了拍胸脯：“砚哥，你为村里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能修好路，占点田地算啥？我去跟乡亲们说，保证没人反对！”
当天下午，林砚就让周强挨家挨户通知，晚上在村祠堂开会。
天刚擦黑，祠堂里就挤满了人，老人们搬着小板凳坐在前排，年轻人站在后面，昏暗的灯泡下，一张张脸上满是期待和忐忑。
林砚站在祠堂中央的供桌前，把修路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修路的好处，到资金的筹措，再到施工的计划，说得条理清晰。
话音刚落，祠堂里就炸开了锅。
“林小子，你说的是真的？真能修出能走汽车的路？”坐在前排的王大爷拄着拐杖站起来，声音带着颤音，眼里满是希冀。
他守着几棵老板栗树，每年收了板栗，都要让儿子推着板车走大半天山路才能运出去，好几次都因为路滑摔了跤。
“王大爷，我保证，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路一定能修好。”林砚语气诚恳。
“占我家的地没事，我家那几分坡地，种不出多少东西，能修路，我乐意！”
“我也同意，要是路通了，我家的香菇就能卖个好价钱，说不定我儿子都愿意回村了。”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满是赞同，先前的忐忑渐渐被兴奋取代，就连最顾虑的老人，也都点了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林砚心里暖暖的，知道这件事总算有了个好开头。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忙得脚不沾地。他先是去了镇政府，找到负责扶贫工作的李书记，把青石坳的情况和修路的计划详细汇报了一遍。
李书记早就知道青石坳的困境，也一直想帮村里解决交通问题，听了林砚的想法，当即表示支持，答应帮着向县里申请扶贫专项资金。
从镇里回来，林砚又马不停蹄地联系了做工程的朋友张磊。
张磊听说他要回村修路，起初有些犹豫，毕竟山路施工难度大，利润也有限，但架不住林砚的再三恳求，又被他为乡亲办事的诚心打动，最终答应下来，说只要前期资金到位，就立刻带施工队进山。
资金的事却没那么顺利，县里的扶贫资金需要走流程，一时半会儿下不来，林砚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也只够前期的筹备和部分材料费用。
眼看着施工队的日子快到了，还差一大笔钱，林砚急得嘴上起了泡。周强看在眼里，提议道：“砚哥，要不咱们发动村民凑点？虽然每家拿不出多少，但积少成多，总能帮衬点。”
林砚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他没想到，消息一放出去，乡亲们都主动来了，有的拿出了攒了许久的养老钱，有的把准备给孩子交学费的钱先拿了出来，就连村里最困难的李婶，也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沓皱巴巴的零钱。
说：“林小子，我没多少钱，这点心意你别嫌少，路修好了，日子就有盼头了。”
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钱，林砚眼眶发热，他知道，这每一分钱，都装着乡亲们对好日子的期盼。
他把钱一笔一笔记好，郑重地对大家说：“乡亲们放心，这些钱我都会用在修路上，每一笔开销都会公开，绝不乱花一分。”
几天后，县里的扶贫资金批下来了，加上林砚的积蓄和村民们凑的钱，前期资金总算凑齐了。
张磊带着施工队准时进了山，挖掘机、装载机等设备也陆续运了进来，虽然山路难行，设备运进来费了不少劲，但看着机器轰鸣声中，崎岖的山路渐渐被推平。
村民们都乐开了花，不少人主动去工地帮忙，搬水泥、运砂石，不分昼夜地忙活。
修路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青石坳周围多是山地，地势陡峭，有些路段需要开山凿石，有些地方需要填土筑基，施工难度极大。
刚开工没几天，就遇到了难题，一段靠近悬崖的路段，山体土质松软，挖掘机一挖就往下掉土，根本没法施工。
张磊围着路段转了好几圈，眉头紧锁：“这里得做防护坡，不然就算修好了路，也容易塌方，可做防护坡要额外增加不少成本和工期。”
林砚心里也犯了难，额外的成本可不是小数目，可要是不做防护坡，路修了也是白修，甚至可能带来危险。他咬了咬牙：“做，必须做，安全第一，钱的事我再想办法。”
为了凑钱做防护坡，林砚又去跑了几家企业，拉了些赞助，自己也找朋友借了些钱，总算解决了难题。
施工队加班加点，先清理了松软的土质，再浇筑混凝土防护坡，一道道坚实的防护坡立起来，像一道道屏障，守护着即将成型的公路。
山里的天气多变，有时候前一秒还是晴天，下一秒就下起了暴雨，雨水冲毁了刚铺好的路基，也给施工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有一次，连续下了三天暴雨，工地被迫停工，林砚顶着雨在工地巡查，看着被冲坏的路基，心里揪得慌。
雨一停，他就带着施工队和村民们一起抢修，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几口山泉水，硬是用了两天时间，把冲坏的路基修好了，确保了工程能顺利推进。
日子一天天过去，公路在机器的轰鸣声和村民们的期盼中，一点点向前延伸。原本崎岖的山路，渐渐变成了平坦的路基，再铺上水泥，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
村民们每天都会去工地看看，看着公路一点点靠近村子，靠近山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里的光也越来越亮。
王大爷每天都会拄着拐杖，坐在路边看着修路，有时候还会帮着递递工具，嘴里念叨着：“这辈子还能看到村里通公路，值了，值了。”
李婶的脚好了以后，也经常去工地帮忙做饭，看着平坦的公路，她盘算着，等路通了，就扩大香菇种植规模，把儿子也叫回来一起干。
几个月后，当最后一段水泥路铺好，公路终于全线贯通了。
这条公路从青石坳村口出发，蜿蜒穿过深山，一直连接到山外的国道，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上，画着清晰的标线，路边立着醒目的路标，曾经的泥泞土路，彻底变成了通途。
通车那天，村里像过节一样热闹，乡亲们早早地就聚在村口，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林砚找来了一辆卡车，装满了村里的板栗和香菇，缓缓驶上公路，朝着山外开去。
卡车平稳地行驶在水泥路上，没有了往日的颠簸，村民们跟在后面，一路欢呼雀跃，不少老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卡车很快就到了山外的收购点，收购商看着新鲜的板栗和香菇，又听说青石坳通了公路，当即给出了比往年高不少的价钱，还说以后会定期上门收购。
拉着卖货的钱回来，村民们围着钱箱，笑得合不拢嘴，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吃了蜜一样甜。
路通了，变化也一点点发生着。
山外的收购商纷至沓来，村里的板栗、香菇、竹木再也不愁卖了，价格也涨了不少，村民们的收入一天天增加，不少人家盖起了新瓦房，买了摩托车、电动车，甚至还有人买了小汽车。
往外跑的年轻人听说村里通了路，发展越来越好，也陆续回了村，有的开起了农产品加工厂，有的办起了农家乐，青石坳渐渐热闹起来，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林砚站在村口的公路旁，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脸上满是笑容的乡亲们，心里满是欣慰。
他知道，修通的不仅仅是一条公路，更是一条通往好日子的希望之路，这条路上，承载着青石坳村民们的期盼，也铺就了村里未来的幸福生活。
风从公路上掠过，带着山间的清香，也带着丰收的喜悦，吹过每个人的心头，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