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乡邮员那声“陆逸尘,录取通知书!”的吆喝刺破东河沿村的宁静时,苏瑶手里的木耙“当啷”掉在晒着红薯干的竹席上。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向村口,看见那封印着“省理工大学”字样的牛皮纸信封时,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陆逸尘从竹器作坊里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编完的竹条。
他接过信封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抚过“录取通知书”那五个烫金大字,突然转身将苏瑶和跑过来的思尘紧紧抱住:“瑶瑶,思尘,俺考上了!俺真的考上了!”
思尘在他怀里挣了挣,举着手里被风吹得哗啦响的通知书,蹦蹦跳跳地喊:“娘!爹考上大学啦!以后爹就是大学生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乡亲们纷纷涌到陆家院子,王大爷拄着拐杖挤在前头,颤巍巍地摸着通知书:“好啊好啊,咱们东河沿村终于出大学生了!逸尘这孩子,打小就透着机灵!”
刘婶则拉着苏瑶的手,眼圈红红的:“瑶瑶,你们可算熬出头了,以后就能去城里享福了。”
就连平日里爱说闲话的李三媳妇,也挤在人群里,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封通知书,没好意思开口。
苏瑶忙着给乡亲们倒茶递水,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可眼眶里的泪却总是忍不住打转。
她想起那些白天做酸枣糕、晚上挑灯复习的日子,想起陆逸尘为了编竹器挣钱,手上磨出的一层又一层茧子,想起思尘趴在桌边安安静静画画、不吵不闹的模样,心里又酸又甜。
周先生也特意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论语》:“逸尘,这是我年轻时的课本,你带去大学,不管学什么专业,都别忘了多读书、明事理。”
他又转向苏瑶,“瑶瑶,你也别停下,等逸尘在城里安顿好了,你要是还想考,我接着给你补课。”
苏瑶赶紧摆手:“周先生,俺不考了,把思尘带好,把家里的生意管好,等逸尘回来就行。”
陆逸尘却握住她的手:“瑶瑶,你的梦想俺知道,等俺在城里站稳脚跟,就接你和思尘过去,到时候你再考也不迟。”
接下来的几天,陆家院子天天像过年一样热闹。
乡亲们有的送来鸡蛋,有的送来新磨的面粉,还有的主动来帮着陆逸尘收拾行李。
陆逸尘把编好的竹器都低价卖给了乡亲们,一来是凑学费,二来也是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照顾。
苏瑶则忙着给陆逸尘做新衣裳,她去集市上扯了块藏青色的卡其布,白天忙完生意,晚上就坐在灯下缝缝补补,针脚细密,满是牵挂。
思尘也没闲着,他每天都要跑到村口的邮电所,问张所长有没有从城里寄来的信。
有一回,他拿着一张画着小房子的纸片跑回家:“爹,娘,这是俺画的咱们在城里的家,有院子,有果树,还有爹的大学!”
陆逸尘把画贴在墙上,摸着思尘的头说:“好,爹到了城里,就照着思尘画的样子,给咱们找个家。”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陆逸尘的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一个帆布包,装着几件新衣裳、周先生给的课本,还有苏瑶给他烙的饼和腌的咸菜。
出发前一天晚上,一家三口坐在炕上,思尘趴在陆逸尘怀里,小声说:“爹,你去了城里要想俺,还要给俺寄明信片,告诉俺大学的样子。”
“爹知道,”陆逸尘抱着儿子,声音有些沙哑,“爹每个月都给你们写信,放假就回来陪你们。思尘要乖乖的,听娘的话,好好上学。”
苏瑶把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竹牌挂在陆逸尘脖子上,那是思尘亲手编的:“这是思尘给你编的,说能保平安。到了城里,要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花钱,饭要吃好,觉要睡好。”
“俺知道,你在家也别太累了,生意上的事别勉强,要是忙不过来,就少做些。”陆逸尘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手上的薄茧,心里满是不舍。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苏瑶就起床做了早饭。
陆逸尘吃完早饭,背起帆布包,摸了摸思尘的头,又看了看苏瑶,转身往村口走。苏瑶和思尘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村口的老槐树下。
“爹,再见!”思尘挥着小手,眼泪掉了下来。
“思尘乖,娘会带你来看爹的。”苏瑶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陆逸尘也红了眼眶,他摆了摆手,转身快步往前走,不敢回头。
直到走出很远,他才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苏瑶和思尘还站在老槐树下,像两个小小的影子。
他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心里默念着:瑶瑶,思尘,等着俺,俺一定会回来的。
苏瑶和思尘站在老槐树下,看着陆逸尘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慢慢往回走。路上,思尘拉着苏瑶的手:“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呀?俺想爹了。”
“快了,”苏瑶摸了摸他的头,“爹放假就回来了。咱们回家吧,娘给你做你爱吃的红薯干。”
回到家,院子里空荡荡的,陆逸尘编竹器的工具还放在墙角,仿佛他只是去竹林里砍竹子了。
苏瑶看着那些工具,心里一阵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她要好好照顾思尘,好好打理生意,等陆逸尘回来,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从那以后,苏瑶每天依旧忙着做酸枣糕、红薯干,打理夜校的事,只是晚上的时候,她总会坐在灯下,看着陆逸尘的照片,或者给陆逸尘写信。
思尘也越来越懂事,每天放学都会帮着苏瑶做家务,还会把在学校学到的新知识讲给她听。
乡亲们也常来家里看望她们娘俩,问她们有没有陆逸尘的消息。
每当有人问起,苏瑶都会笑着说:“有,逸尘写信回来了,说在学校一切都好,学习也很努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苏瑶收到了陆逸尘从城里寄来的第一封信,信里夹着一张他在大学校门口拍的照片,还有一张给思尘的明信片,上面画着大学的图书馆。
思尘拿着明信片,高兴得睡不着觉,天天都要拿出来看几遍。
苏瑶看着信里的内容,知道陆逸尘在学校过得很好,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她回信告诉陆逸尘,家里一切都好,思尘很听话,生意也不错,让他不用担心家里,专心学习。
她知道,虽然陆逸尘不在身边,但他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互相牵挂,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而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不仅改变了陆逸尘的命运,也让这个家充满了希望,朝着更加美好的未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