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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朔风,如同千万把淬炼了百年的刮骨钢刀,呼啸着掠过荒芜的原野。风裹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与冻硬的沙砾,狠狠砸在朔风城斑驳而坚厚的城墙上,发出噼啪的碎响,像是无数胡骑在城下叩关的前驱。城头之上,“征北大元帅沈” 的玄色帅旗在狂风中剧烈翻卷,旗面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裂,却又顽强地牢牢钉在鎏金旗杆之上 —— 如同这座饱经战火的边塞雄关,如同关内那位运筹帷幄的统帅,在绝境中依旧挺立,未曾有过半分动摇。

城墙的砖石上,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箭矢穿透的孔洞,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那是连日来守城将士与胡骑死战的印记。城头上,守军将士身披结着冰霜的铠甲,手持冰冷的武器,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城下数里之外,那片被胡族大军营盘覆盖的土地。胡骑的帐篷连绵起伏,如同黑色的浪潮,将朔风城团团围住,营中不时传来战马的嘶鸣与胡人的呼喝,嚣张而狂傲,在寒风中远远传来,刺痛着每一位守军的耳膜。

帅府之内,炭火盆烧得正旺,赤红的炭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地深入骨髓的寒意。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却如同附骨之疽,无论多少炭火都无法驱散。沈璃并未身着那身显眼的银鳞玄甲,而是一身简便的玄色劲装,劲装勾勒出她挺拔而矫健的身形,外罩一件玄色狐裘,狐裘的毛领蓬松柔软,却丝毫未能柔和她周身凛冽的气场。她正站在一幅占据了半面墙的北境及漠北草原舆图前,舆图以丝绢为底,用朱砂、墨汁、石青等颜料精细绘制,山川、河流、关隘、草原、部落分布标注得极其详尽,甚至连每一处水源地、每一条隐秘小径都清晰可见 —— 这是暗凰卫耗费数年心血,结合无数斥候的探查与俘虏的供述,才绘制而成的绝密舆图。

她的指尖,戴着一枚玄铁打造的护指,缓缓划过舆图上代表着胡族主力兵锋的数个红色箭头。这些箭头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缠绕着朔风城及其外围的几个重要军镇,其中一个最大的箭头,正直指朔风城的正门,代表着阿史那刹亲自率领的中路军主力,兵力高达八万之众。

“阿史那刹…… 比他父亲更狠,也更急。” 沈璃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只有那双凤眸深处,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面前站着数名核心将领,包括被任命为副帅的李敢,以及几位从北境边军中提拔起来的、以勇猛和忠诚着称的将军 —— 分别是镇守云内镇多年的老将赵武、擅长骑射的年轻将领秦峰、以及负责城防工事的周毅。

“元帅,胡虏此番来势汹汹,兵力远超五年前。” 满脸虬髯的赵武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的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那是五年前与胡骑作战时留下的印记,眉宇间此刻满是忧色,“以往他们南下,多以劫掠为主,抢了就跑,从不敢与我军正面硬拼。可这次不同,他们摒弃了以往的战法,稳扎稳打,步步紧逼,似有直取朔风,叩关南下,图谋中原之意。”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我军依托坚城,凭借城防工事,虽可暂保无虞。但长期对峙,粮草、箭矢消耗巨大,且边境百姓流离失所,多有冻饿而死之人。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不等胡虏破城,我军内部便会生乱。”

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点头附和。秦峰年轻气盛,忍不住说道:“元帅,末将愿率领本部骑兵,主动出击,杀一杀胡虏的锐气!总不能一直龟缩在城里,让他们如此嚣张!”

沈璃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但那焦点,却早已越过了前线纠缠的兵锋,投向了舆图更北方,那片代表着广袤无垠、同时也是胡族生命根基的 —— 漠北草原腹地。那里标注着胡族王庭的大致位置,以及几个重要部落的冬季牧场和粮草囤积地,距离朔风城,何止千里之遥!

“阿史那刹新汗继位,根基未稳。” 沈璃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了然,“他的父亲在位时,对我大衍俯首称臣,年年纳贡,在胡族内部备受诟病。阿史那刹杀父继位,急于立威,以巩固其在各部族中的地位。他携雷霆之势南下,看似凶猛,实则犯了兵家大忌。”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代表胡族王庭所在的区域,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倾巢而出,将十五万精锐尽数投入南线战场,后方必然空虚。且其人性情骄横,刚愎自用,连胜之下,必生骄躁之心。他认定我军经云内镇、阳曲镇失守之败,士气低落,只敢龟缩防守,绝无胆量,也无力深入其腹地反击。”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将领,那双凤眸之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冰原上反射的寒星,令人不敢直视:“他忘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五年前,本帅是如何击溃他父亲的。”

李敢瞳孔微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五年前,沈璃虽未亲征,却在后方制定战略,正是采用了 “围魏救赵” 之计,派奇兵长途奔袭胡族后方,烧毁其粮草,才迫使他父亲不得不撤兵求和。难道元帅这次想要故技重施?而且是…… 亲自带队?

“元帅,您是说…… 长途奔袭?” 李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激动,也是担忧。长途奔袭,尤其是深入漠北草原腹地,难度远超五年前。那里气候恶劣,地形复杂,且远离后方,补给断绝,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不错。” 沈璃斩钉截铁,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要比他父亲那一次,走得更远,打得更狠!”

她猛地转身,玄色狐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猎猎风声:“传令!”

所有将领瞬间挺直脊梁,胸膛挺起,凝神听令,目光中满是敬畏与坚定。

“李敢!”

“末将在!” 李敢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本帅命你,总揽朔风城及前沿所有防务!” 沈璃的声音铿锵有力,“高挂免战牌,深沟高垒,加固城防,做出主力固守,怯战畏敌之态!可派小股部队,每日在城下袭扰,放几箭便走,绝不可与敌主力决战!”

她顿了顿,补充道:“必要时,可佯装不敌,放弃外围一些无关紧要的据点,将胡虏主力进一步吸引至朔风城之下,让阿史那刹误以为我军已是强弩之末,进一步骄纵其心!你的核心任务,就是给本帅牢牢钉在这里,吸引住胡虏所有注意力,不让他们有丝毫察觉后方的异动!能做到吗?”

李敢深吸一口气,他深知肩上责任重大。朔风城是北境的门户,一旦失守,不仅沈璃的奔袭计划会化为泡影,整个北境防线也将彻底崩溃。他重重抱拳,语气坚定如铁:“末将遵命!必不负元帅重托!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很好。” 沈璃颔首,目光转向赵武、秦峰等人,“赵武,你协助李副帅,负责城防调度,重点防守北门和西门,这两处是胡虏主攻方向;秦峰,你率领本部骑兵,执行袭扰任务,记住,点到即止,不可恋战;周毅,你负责粮草、箭矢的统筹分配,确保守城物资供应无虞。”

“其余各部,严守岗位,各司其职!” 沈璃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冽的杀气,“没有本帅和李副帅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斩!”

“遵命!” 众将领齐声应道,声音震得帅府的窗棂都微微作响。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朔风城防线,开始按照沈璃的意志运转起来。城头的守军明显增加了,巡逻队伍更加频繁,城墙上的旌旗也更换得更加密集,营造出一种主力云集、全力防守的假象。但出击的部队却越来越少,即便有小规模接触,也多是浅尝辄止,射出几箭、扔下几块滚石便迅速退回城内。

甚至,在沈璃的授意下,李敢故意放弃了朔风城外围的两个小型堡垒。这两个堡垒地势险要,却是守城的重要屏障,如今主动放弃,让城外的胡族大军大喜过望。种种迹象,都仿佛在向城外围困的胡族大军传递着一个信息 —— 大衍军队已经胆怯,无力再战,只想依靠坚城苟延残喘。

胡族大营,金顶王帐之内,温暖如春。帐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盆里燃烧着昂贵的檀香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新汗王阿史那刹,正值壮年,身材魁梧,如同铁塔一般,面容粗犷,满脸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鹰眼中闪烁着野性与征服的光芒。他身着一件由白狐皮缝制的长袍,腰间系着镶嵌着宝石的黄金腰带,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马奶酒,正志得意满地听着探马的汇报。

“汗王,朔风城内的南人果然怕了!” 探马单膝跪地,用生硬的汉话汇报道,“他们高挂免战牌,只敢龟缩在城里防守,我军几次攻城,他们都只是被动抵挡,不敢出城迎战。而且,他们还放弃了城外的两个堡垒,显然是兵力不足,士气低落!”

阿史那刹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如同雷鸣,震得帐内的挂毯都微微晃动。他将碗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碗扔在地上,碗碎裂的声音在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看吧!我就说南人都是一群躲在龟壳里的懦夫!” 阿史那刹用胡语对麾下诸将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傲慢,“那个叫沈璃的女人,在南人嘴里被吹得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本汗还以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原来只是个只会躲在城里不敢出来的胆小鬼!”

麾下的将领们纷纷附和,马屁之词不绝于耳。

“汗王英明神武,南人自然闻风丧胆!”

“朔风城已是囊中之物,拿下朔风城,再南下攻打雁门关,中原腹地便唾手可得!”

“到时候,我们不仅能抢到无数金银财宝、粮食布匹,还能将南人的女人和奴隶,带回草原,供我们驱使!”

阿史那刹听得愈发得意,眼中的贪婪与野心更加炽烈。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下令:“传令下去,加紧打造攻城器械,三日后,本王要亲自督战,踏平朔风城!我要亲手活捉沈璃,用她的人头,来做我的酒器!”

“遵汗王令!” 众将领齐声应道,脸上都露出了兴奋而残忍的笑容。

阿史那刹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自己率领大军南下,横扫中原的场景。他全然不知,一场针对他命脉的致命打击,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他更不会想到,那个他视为 “胆小鬼” 的女人,此刻正带着一支精锐,向着他最脆弱的后方,疾驰而来。

就在朔风城摆出全力固守姿态的同时,一支极其精悍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朔风城西北角一处隐秘的侧门疾驰而出。这处侧门极为隐蔽,平日里很少使用,门口被茂密的灌木丛和废弃的工事掩盖,若非事先知晓,根本无法发现。

这支队伍的人数不多,仅有三千。其中一千,正是那装备精良、气息冰冷的暗凰卫!他们依旧身着那身玄色轻甲,肩扛暗金凤凰徽记,背负劲弩,腰挎狭长战刀,脸上覆盖着玄色面甲,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另外两千,则是从边军和京营中精选出来的、最擅长骑射和长途奔袭的轻骑兵。这些轻骑兵个个身材矫健,马术精湛,手中握着清一色的长弓和马刀,身上穿着轻便的皮甲,便于长途奔袭。

所有人,皆是一人双马,甚至部分暗凰卫是一人三马,驮载着足以支撑长途行军的肉干、奶疙瘩、压缩饼和少量精料,以及充足的箭矢、引火之物和简易的疗伤药品。为了减轻负重,加快行军速度,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也没有多余的辎重。

沈璃,就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她换上了更适合奔袭的轻便银甲,银甲紧贴身形,减少了风阻,外罩一件御寒的白色裘皮斗篷 —— 这件斗篷设计极为巧妙,正面是白色,反面是与夜色同色的玄色,在需要隐蔽时可以反穿,与雪地或夜色融为一体,起到伪装作用。她的脸上覆盖着防寒面罩,只露出一双比这北境寒夜更加深邃冰冷的眼眸,手中握着缰绳,胯下的乌骓马神骏非凡,在夜色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出发前,沈璃扫过身后这三千死士的目光,那目光中蕴含的信任与决绝,胜过千言万语。她知道,这支队伍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她没有选择,大衍也没有选择。

“出发!”

一声低沉的命令,从沈璃的口中传出,如同暗夜中的惊雷。三千铁骑,如同离弦的利箭,一头扎进了朔风城以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严寒之中。他们的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胡族大营,而是千里之外,胡族的心脏 —— 王庭所在的草原腹地!

这是一条充满未知与死亡的征途。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身后可能出现的追兵和前方零散的胡族游骑,更要直面北境初春时节最为严酷无情的自然之威。

北境的初春,寒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凛冽。尤其是在夜间,气温常常降至零下三四十度,呵出的气息瞬间便会凝结成白霜。寒风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着每一个人,试图钻透厚厚的衣甲,冻结他们的血液和意志。雪花夹杂着冰粒,劈头盖脸地砸来,视线常常模糊不清,只能依靠经验和暗凰卫的观星辨位来确定方向。

脚下的道路,早已被积雪和冻土覆盖,坚硬如铁。马蹄时常打滑,甚至会陷入被积雪掩盖的冰裂缝中,每一次前行,都异常艰难,行军速度受到极大的制约。为了避开胡族的游骑和哨探,他们不能走大路,只能选择人迹罕至的荒原、戈壁和山谷,这无疑更加剧了行军的难度。

昼伏夜出,是他们主要的行军方式。白日里,他们会寻找隐蔽的山谷或背风的洼地休整,避开胡族哨骑的侦查;夜晚,则借着夜色的掩护,加速行军。依靠着暗凰卫中擅长观星辨位、绘制舆图的能手,以及对俘虏的胡族哨兵进行拷问得到的信息,他们艰难地在茫茫雪原和枯寂的戈壁上,寻找着那条通往敌人后方的隐秘路径。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们尽量避开水源地和可能有牧民活动的区域。遇到零星的胡族牧民或哨骑,暗凰卫会第一时间出手,以最快、最无声的方式将其解决,不留任何痕迹。每一次停留,他们都会仔细清理营地,抹去马蹄印和人类活动的痕迹,确保不会被后续的胡族追兵发现。

干渴、寒冷、疲惫…… 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支孤军。肉干硬得像石头,需要用体温慢慢软化才能下咽,冰冷的奶疙瘩味道酸涩,提供的热量有限。压缩饼虽然便于携带,却异常干涩,难以下咽,需要就着融化的雪水才能勉强吃下。水源是最大的问题,沿途的河流大多冰封,他们只能凿开冰层,取冰融化后饮用,冰冷的雪水喝下去,肠胃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马匹的损耗尤其严重。连续的高强度行军,加上严寒和缺乏草料,不断有战马因体力不支或冻伤而倒下。骑士们只能无奈地换上备用马匹,将倒下的马匹宰杀,取肉补充给养,马皮则用来包裹身体御寒。每一次丢弃战马,将士们的心中都充满了不舍,这些战马是他们的伙伴,是他们在绝境中赖以生存的依靠,但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别无选择。

环境的严酷,远超常人想象。有年轻的士兵在深夜值守时,因为过于疲惫,靠着岩石睡着了,等到同伴发现时,已经被冻成了僵硬的冰雕,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有斥候在探路时,失足跌入被积雪掩盖的深沟,深沟内积满了冰块和碎石,等将士们下去救援时,他已经没了气息,手中还紧紧攥着绘制了一半的路径图;还有的士兵因为长期处于严寒环境中,手脚被严重冻伤,溃烂流脓,却依旧咬着牙,坚持跟随队伍前行,不愿拖后腿。

每一天,都有人和非战斗减员。队伍的人数,从最初的三千,慢慢减少到两千八百、两千七百…… 每一次有人倒下,将士们都没有时间悲伤,只能匆匆掩埋同伴的尸体,然后继续前行。悲伤早已被求生的本能和完成任务的决心所取代。

然而,在这支队伍中,却听不到任何怨言。暗凰卫自不必说,他们是沈璃一手培养的死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沉默地执行着每一个命令,用身体为沈璃挡住最凛冽的寒风,用生命守护着队伍的安全。而那两千轻骑,在亲眼目睹这位帝国摄政王、征北大元帅与他们同吃同住、一同顶风冒雪,甚至亲自探查前路、为士兵处理冻伤之后,心中那点因为环境艰苦而产生的动摇,也化为了更加坚定的追随。

沈璃的身影,始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她的银甲上结满了冰霜,如同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玉,眉眼睫毛上也常常挂着白霜,仿佛冰雪雕琢而成的雕像。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锐利的目光,却从未有过丝毫改变。她会和士兵们一起吃坚硬的肉干和冰冷的奶疙瘩,会和他们一起喝融化的雪水,会在士兵冻伤时,亲自拿出自己的疗伤药膏为他们涂抹,会在队伍陷入困境时,第一个站出来寻找出路。

一次,队伍遭遇了罕见的暴风雪。狂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能见度不足三尺,队伍几乎无法前行。不少士兵开始出现绝望的情绪,甚至有人提议暂时撤退,等暴风雪过后再继续前进。沈璃却没有丝毫犹豫,她反穿了白色的裘皮斗篷,独自一人骑着马,冲在最前面,凭借着暗凰卫绘制的舆图和多年的行军经验,在暴风雪中寻找着正确的方向。她的身影在风雪中忽隐忽现,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指引着队伍前行。将士们看到元帅如此,心中的绝望瞬间消散,纷纷紧随其后,在暴风雪中艰难跋涉。经过整整一夜的奋战,他们终于冲出了暴风雪的范围,虽然付出了数十人冻伤、数匹战马倒下的代价,但队伍终究没有溃散。

沈璃的以身作则,如同最强大的凝聚力,将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紧紧团结在一起。她就像一枚最精准的指南针,引领着这支孤军,在绝境中穿行;她又像一面旗帜,让将士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在严寒中感受到温暖。

经过近二十个昼夜的艰难跋涉,迂回超过千里,他们终于绕过了胡族主力活动的区域,深入到了漠北草原的腹地。周围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积雪渐薄,枯黄的草甸开始显露出来,偶尔还能看到远处零星的胡族牧民帐篷和成群的牛羊。空气中的寒意虽然依旧凛冽,但已经没有了北境那种刺骨的冰冷,多了一丝草原特有的、带着牲畜粪便和枯草气息的味道。

“元帅,根据舆图和抓获的舌头供述,前方百里左右,就是胡族几个大型部落的冬季牧场,分别是乌桓部、拓跋部和贺兰部的聚居地。” 一名暗凰卫统领,秦风,低声向沈璃汇报。他是暗凰卫的核心骨干,跟随沈璃多年,脸上覆盖着面甲,声音因为长期缺水和寒冷而有些沙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这三个部落是阿史那刹的忠实拥护者,此次南侵,他们出兵最多,贡献的粮草也最多。这片牧场不仅是他们的冬季聚居地,更是他们囤积粮草、牲畜,支撑前方作战的重要后方基地之一。据俘虏交代,这里囤积的粮草,足以供应前线三万大军三个月的消耗,牛羊更是不计其数。”

沈璃举起手中的 “千里镜”—— 这是大衍工匠耗费数年心血打造的奇物,以水晶为镜,可将远方景物放大数倍,虽不如现代望远镜清晰,却也能大致看清远方的情况。她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炊烟和移动的牲畜群,冰冷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凛冽的、如同刀锋般的弧度。

千里奔袭,历经艰险,终于抵达目标!

她放下千里镜,目光扫过身后虽然疲惫不堪、却依旧眼神灼灼的三千将士。连续多日的艰苦行军,所有人的体力都已接近极限,脸上布满了风霜和疲惫,不少人的甲胄上还带着战斗和跋涉的痕迹,战马也损耗近半,如今能作战的马匹只剩下不到四千匹。但此刻,他们的眼中没有退缩,只有压抑已久的战意和即将复仇的快意!

“休整两个时辰!” 沈璃下令,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振奋的力量,“寻找背风处扎营,检查武器装备,喂饱战马!暗凰卫前出五十里,分成十组,清除所有可能暴露我们行踪的牧民和哨骑,不得留下任何活口!”

“是!” 将士们齐声应道,声音虽然疲惫,却充满了力量。

队伍迅速找到一处背风的山谷扎营。将士们纷纷卸下沉重的装备,拿出随身携带的草料喂马,然后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 —— 弓是否完好,箭矢是否充足,刀是否锋利。暗凰卫则分成十组,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草原的夜色中,执行清除哨骑和牧民的任务。

沈璃坐在一块岩石上,取下脸上的防寒面罩,露出了清癯却依旧锐利的面容。她拿出一块硬邦邦的肉干,慢慢咀嚼着,目光看向远方那片隐约可见的胡族牧场,心中思绪翻涌。她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是一场恶战。他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且远离后方,没有支援,一旦被胡族发现,便会陷入重围。但他们没有退路,只能胜,不能败!

两个时辰后,黄昏降临,草原上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一片凄艳的血红。寒风依旧,却仿佛带来了远方战场上的血腥气,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氛围。

三千铁骑再次集结。这一次,他们卸下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武器、箭矢和引火之物 —— 煤油、火折子、硫磺等易燃物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决绝的神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沈璃跨上战马,乌骓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嘶鸣。她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剑锋在血色夕阳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剑身上仿佛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她看着前方那片逐渐被暮色笼罩的、胡族赖以生存的牧场和粮草囤积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冰冷决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目标,胡族粮草囤积地,及周边部落营帐!”

“焚其粮草!断其归路!屠其牛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凤凰清唳,撕裂暮色,带着一股冲天的杀意和决绝:

“让这群背信弃义的胡虏知道 ——”

“犯我大衍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虽远必诛!虽远必诛!”

三千将士齐声高呼,声音震彻云霄,在草原的上空久久回荡。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沈璃将天子剑向前一指,厉声喝道:“杀!”

“杀 ——!”

三千铁骑,如同脱缰的野马,如同下山的猛虎,向着前方的胡族牧场,发起了雷霆般的突袭!他们的马蹄踏在草原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如同惊雷滚动,卷起漫天的尘土和枯草。

此刻,胡族的牧场还是一片宁静。牧民们正在准备晚餐,袅袅炊烟升起,牛羊在帐篷外悠闲地吃草,孩子们在帐篷之间追逐嬉戏,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在迅速逼近。负责守卫牧场的哨骑,大多放松了警惕,有的在帐篷里喝酒,有的在烤火取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支大衍的军队,跨越千里,出现在这里。

暗凰卫率先发起攻击。他们如同幽灵般潜入牧场外围,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几个放哨的胡族士兵,然后迅速打开了牧场的围栏。紧接着,两千轻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入牧场,手中的长弓射出密集的箭矢,将正在忙碌的牧民和守卫纷纷射倒在地。

“敌袭!敌袭!”

直到此刻,胡族人才反应过来,惊恐的呼喊声在牧场中响起。但一切都已经晚了。沈璃率领暗凰卫,直冲牧场中央的粮草囤积地。那里堆放着如山的干草、青稞、肉干和奶制品,是胡族支撑前线作战的命脉。

“放火!” 沈璃下令。

将士们迅速将携带的煤油、硫磺等易燃物品洒在粮草堆上,点燃火折子,扔了过去。“轰” 的一声,熊熊大火瞬间燃起,借着草原上的寒风,迅速蔓延开来。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牧场,也照亮了将士们脸上决绝的神色。

胡族的牧民们纷纷拿起武器,想要抵抗,但他们大多是普通牧民,没有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根本不是大衍精锐的对手。大衍将士们挥舞着马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反抗的胡族人一一斩杀。牛羊受惊,四处奔逃,踩踏死伤无数。

帐篷被点燃,粮草被烧毁,胡族人的惨叫声、牛羊的嘶鸣声、火焰的噼啪声、刀剑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的战争画面。沈璃骑着乌骓马,手持天子剑,在牧场中纵横驰骋,剑锋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她的银甲上溅满了鲜血,脸上也沾染了血污,却愈发显得冰冷而威严,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这场突袭,持续了整整一夜。当黎明的曙光再次照亮草原时,曾经繁华的胡族牧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粮草囤积地被焚烧殆尽,只剩下烧焦的灰烬和冒着黑烟的木桩;部落的帐篷化为焦土,遍地都是胡族人和牛羊的尸体;鲜血染红了草原的枯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沈璃率领的三千将士,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近五百名将士战死,还有两百多人受伤,战马损耗过半。但他们完成了任务,成功烧毁了胡族的重要粮草基地,切断了前线胡族大军的补给来源。

“元帅,我们该撤退了!” 秦风走到沈璃身边,低声说道,“胡族的援军可能很快就会赶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璃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片一片狼藉的战场,眼中没有丝毫怜悯。这是战争,要么你死,要么我活。胡族铁骑在北境烧杀抢掠,屠戮大衍百姓时,也从未有过怜悯。

“传令!” 沈璃下令,“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带上战死将士的遗骸,即刻撤退!按照原定路线,迂回返回朔风城!”

三千将士(如今只剩下两千三百余人)迅速集结,带着胜利的喜悦和牺牲的悲痛,踏上了返回朔风城的归途。他们的身后,是一片燃烧的废墟,是胡族即将到来的恐慌与混乱。而远方的朔风城下,阿史那刹还在做着攻克坚城、南下中原的美梦,他不知道,他的后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他的粮草已经化为灰烬,他的败局,早已注定。草原的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掠过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它不再是来时那柄割裂皮肉的寒刀,反倒带着几分复杂的韵律 —— 时而低回呜咽,仿佛在为这场突袭中殒命的生灵悲鸣,为那些倒在焦土上的胡族牧民、牛羊,也为大衍将士流淌的鲜血;时而又卷着漫天尘土,发出雄浑的呼啸,像是在为这支孤军的胜利欢呼,为他们跨越千里的坚韧、以弱胜强的果敢,奏响庆功的号角。风里裹挟着多重气息,焦糊的粮草味、凝固的血腥味、枯草的涩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广袤的草原上,成为这场奇袭战最深刻的印记。

沈璃的身影,依旧挺拔地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她胯下的乌骓马虽已显出疲态,马蹄踏在焦黑的草地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韵律,却依旧昂首嘶鸣,眼中透着与主人一脉相承的倔强。沈璃身上的轻便银甲,早已不复出发时的光洁,甲片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与胡族牧民反抗时刀剑碰撞留下的痕迹;暗红的血渍凝结在甲缝间,有的是敌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 昨夜突袭中,一名胡族勇士拼死扑向她的战马,刀锋划过她的肩头,虽不致命,却也渗出了不少鲜血,此刻血渍已与尘土混合,在银甲上凝成了深褐色的斑块。

她的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边缘处被火焰燎得焦黑,露出里面坚韧的布料纤维。脸上的防寒面罩早已取下,露出的面容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 近二十个昼夜的不眠不休,长途奔袭的煎熬,昨夜激战的紧绷,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但那双凤眸依旧锐利如鹰,深邃的眼底燃烧着未熄的战意,更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清明。她微微抿着唇,唇角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血珠,却丝毫没有削弱她的威仪,反倒添了几分浴血后的凛然,如同从修罗场中走出的战神,纵然满身风霜,依旧闪耀着不屈的光芒。

身后,两千三百余名大衍将士紧紧跟随。他们的状态不比沈璃轻松,个个衣衫褴褛,甲胄破损,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有的士兵手臂被箭簇擦伤,鲜血浸透了衣袖,却依旧牢牢握着手中的长弓;有的士兵腿脚不便,显然是行军中冻伤未愈,却咬牙跟上队伍的步伐,不愿掉队。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角眉梢挂着风霜的痕迹,但那疲惫之下,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与骄傲 —— 他们做到了!这支被外界视为 “自投罗网” 的孤军,跨越千里雪原戈壁,躲过无数次侦查,最终成功奇袭胡族后方,烧毁了他们赖以支撑前线的粮草基地,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人会忘记,这场胜利是用多少牺牲换来的。出发时三千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两千三百余人,近七百名弟兄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草原上 —— 有的冻毙在深夜的风雪中,有的失足坠入冰沟,有的倒在了昨夜的突袭战里。他们的遗骸被将士们小心翼翼地裹在破损的披风里,驮在备用的战马上,纵然归途艰险,没人愿意丢下任何一位袍泽。这些年轻的生命,用血肉之躯铺就了胜利的道路,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会被载入史册,但这场胜利的荣光,永远属于他们。

千里奔袭,奇袭成功,这六个字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谁能想到,这支孤军曾在暴风雪中迷失方向,沈璃身先士卒探路,冻得手指几乎失去知觉;谁能想到,他们曾连续三日只能以冰碴就着干硬的肉干果腹,不少人因此肠胃绞痛,却依旧坚持行军;谁能想到,在接近胡族牧场时,为了不暴露行踪,暗凰卫将士趴在雪地里潜伏数小时,浑身冻僵却纹丝不动。正是这份坚韧与决绝,让他们突破了自然与敌人的双重封锁,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

而这场胜利的意义,远不止于烧毁一片粮草、屠戮一群牛羊。它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北境战事的僵局,成为不折不扣的转折点。此刻,朔风城下的阿史那刹还沉浸在攻克坚城的美梦之中,全然不知他的后方已燃起熊熊大火,他赖以支撑十五万大军作战的粮草基地化为焦土。用不了多久,前线的胡族大军便会面临粮草告急的困境,士兵们的士气会随着饥饿一同崩塌,原本凶猛的攻势将不攻自破。而被困多日的朔风城守军,在得知援军奇袭成功的消息后,必然会士气大振,坚守的决心将更加坚定。此消彼长之下,北境的战局将彻底逆转,胡族铁骑南下的势头,终将被这千里奔袭的一剑斩断。

更深远的是,这场胜利将彻底击碎胡族 “大衍可欺” 的狂妄认知。阿史那刹以为大衍军队只会龟缩防守,却没料到沈璃竟敢亲率孤军深入草原腹地,直捣他的命脉。这份雷霆手段,这份铁血决心,将让草原各部为之战栗,让他们明白,背叛盟约、屠戮大衍百姓,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对于大衍王朝而言,这场胜利是对全国军民的巨大鼓舞 —— 在国家危难之际,总有勇士挺身而出,跨越千山万水,守护山河无恙。

沈璃勒住马缰,驻足回望那片依旧冒着黑烟的牧场。晨光刺破云层,洒在焦黑的土地上,照亮了遍地的狼藉,也照亮了她银甲上那抹不屈的光芒。她知道,归途依旧艰险,胡族的援军可能随时追来,朔风城下的决战还在等待着她。但此刻,她的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这支疲惫却顽强的队伍,在她的引领下,再次踏上征程。草原的风依旧呼啸,却仿佛成为了他们的后盾,推着他们向着朔风城的方向疾驰。这场千里奔袭的奇功,不仅将扭转北境的战局,更将在大衍王朝的历史长卷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它记录着一位统帅的谋略与果敢,记录着一支孤军的坚韧与牺牲,更记录着一个王朝守护山河、扞卫尊严的决心。多年以后,当人们谈及这场战争,必将铭记那个银甲玄袍的身影,铭记这支跨越千里的铁骑,铭记这场以弱胜强、震撼草原的传奇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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