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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高耸入云,将整片皇城圈在其中,如同困锁权力与欲望的巨笼。夜风猎猎吹过,卷起观星阁露台角落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沈璃脚边。她独立于这皇宫最高处的露台之上,身上那件御赐的孔雀羽捻金线宫装,在清冷月色下流转着幽暗而华贵的光泽 —— 每一根孔雀羽都取自南疆进贡的成年孔雀,再以赤金细线捻织而成,裙摆处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走动时便似有流光闪烁。可这极致的华贵,却与她眼中万年寒冰般的冷意格格不入,仿佛一件精美的囚衣,裹着一颗早已被仇恨淬硬的心。

她微微垂眸,目光掠过脚下层层叠叠的琉璃瓦顶 —— 那些瓦顶在月色下泛着淡青色的光,如同鱼鳞般铺展至远方,与朱红宫墙、巍峨殿宇交织成一片恢弘的建筑群。这片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力的土地,在她眼中却满是血腥与肮脏:萧珩血溅刑场时的滚烫鲜血,曾染红过午门的青石板;林婉柔被废后枯坐冷宫,窗前的蛛网结了又落,形同朽木;丞相柳明远的棺椁下葬时,连哭丧的人都带着假意的哀悼;贵妃赵氏一党倒台后,那些曾趋炎附势的官员,转眼便将她的赏赐丢进火堆……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每一个仇敌倒下的场景,都曾让她心中涌起复仇的快意,可这份快意,却始终抵不过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枉死的冤屈。她指尖轻轻划过汉白玉栏杆,栏杆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想起父亲沈巍临刑前那双充满不甘的眼睛 —— 那时她躲在人群后,看着父亲被押上刑场,枷锁磨破了他的手腕,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对着皇宫的方向大喊 “臣冤!沈家冤!”。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牢笼里最卑微的蝼蚁。” 沈璃低声自语,声音被夜风打散,几不可闻。入宫之初,她穿着最粗劣的宫女服,在浣衣局里搓洗堆积如山的衣物,寒冬腊月里,双手被冰水冻得开裂,鲜血染红了皂角水;她曾被贵妃宫里的太监随意打骂,只因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她曾为了获取一点信息,在御花园的假山后蹲守整夜,只为听那些宫人闲聊时泄露的只言片语。那时的她,连抬头看一眼乾清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泥泞中挣扎求生,任人践踏。

而现在……

她缓缓抬起头,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几分冷傲的锋芒。萧珩已死,林婉柔疯癫,柳明远化为黄土,贵妃一党树倒猢狲散,那些曾将她踩入尘埃的人,已一个个倒下。就连端坐龙椅之上的慕容翊,那个她最恨也最需借助的男人,也正被她亲手调制的 “梦魇” 一点点蚕食着精神与意志 —— 他如今离了她调的香便无法安睡,批阅奏折时需她在旁侍奉才能集中精神,甚至连头痛发作时,第一反应都是喊她的名字。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匍匐在地、乞求怜悯的罪奴沈璃。她是手握宫规权柄、可调动部分暗卫、甚至能隐隐影响帝王心绪的沈尚宫。宫中的宫人见了她,无不垂首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喘;前朝的官员们私下议事时,也会小心翼翼地提及她,猜测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甚至连皇后苏氏,都要借着赏赐之名,试探她的动向。

然而…… 沈璃猛地攥紧了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汉白玉的冰凉透过指尖渗入骨髓。血仇未全报!父亲、母亲、兄长、年幼的弟弟妹妹…… 沈家满门的冤屈,尚未彻底昭雪!真正的元凶巨恶 —— 那个操控 “影” 组织、主导了当年政变和沈家惨案的幕后黑手,依旧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过着安稳日子,甚至可能还在朝堂之上,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尊荣。

慕容翊?他虽是当年下令处死沈家的人,是帮凶,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但沈璃心中清楚,他或许并非最终的答案。当年他刚登基,根基未稳,面对李斯年与 “影” 组织的联手逼迫,或许只是无奈妥协。这些日子,她从慕容翊的梦境碎片与偶尔的呓语中,察觉到他对当年的事似乎也存有疑虑,只是被帝王的骄傲与权力的束缚所掩盖。

“复仇之路,只行半程。” 沈璃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最险恶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宫闱之下酝酿 ——“影” 组织从未真正消失,他们只是暂时蛰伏,等待着再次掀起风浪的时机;皇后一党对她的敌意越来越深,迟早会再次发难;几位成年皇子也在暗中积蓄力量,觊觎着那张龙椅。

她拢了拢被风吹拂的衣袖,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宫装的金线在月光下闪烁,如同凤凰锋利的羽翼。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宫女,浴火重生的凰,羽翼已丰,利爪已锋芒毕露。她只需等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便必将振翼九天,引动雷霆,将这肮脏腐朽的一切,彻底清算!

次日清晨,乾清宫的晨雾尚未散尽,沈璃便已身着正装,等候在殿外。李福全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 昨夜慕容翊又因头痛失眠,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熟。“沈尚宫,陛下刚醒,正在更衣,您稍等片刻。” 李福全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片刻后,殿内传来传唤声。沈璃整理了一下衣摆,缓步走入殿内。慕容翊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常服,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青黑比往日更重。他手中拿着一盏温热的参茶,却没有喝,只是望着窗外,眼神有些涣散。

“陛下。” 沈璃躬身行礼,声音轻柔却清晰。

慕容翊转过头,看到她,眼中的涣散渐渐褪去几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来了。昨夜的香…… 效果似乎不如往常,朕还是睡不安稳。”

沈璃心中了然,“梦魇” 的剂量她刻意减少了一丝 —— 她要让慕容翊始终处于一种 “需要她却又无法完全依赖” 的状态,既不会让他立刻垮掉,也不会让他恢复到能完全掌控她的程度。“回陛下,许是近日天气转凉,湿气加重,影响了香的效果。” 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奴婢想着,陛下龙体欠安,需更精心调理。太医署虽有常规方剂,却未必能兼顾陛下的旧疾。奴婢恳请陛下允准,让奴婢亲自查阅太医署及内务府的药材采买记录、方剂古籍,或许能找到更适合陛下的调理之法。”

慕容翊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他虽依赖沈璃,却也对她心存疑虑 —— 一个宫女,为何懂如此多的医术与调香之术?但头痛与失眠的折磨实在太过难熬,他此刻只想尽快缓解痛苦。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准了。李福全,取朕的玉牌来,赐给沈尚宫,可通行宫内大部分库房与档案处,无需旁人通报。”

李福全连忙取来一枚羊脂白玉牌,玉牌上刻着 “宸” 字,边缘镶嵌着一圈细金。这是慕容翊的贴身玉牌,持有此牌,几乎等同于拥有了皇帝的临时授权。沈璃双手接过玉牌,指尖触碰到玉牌的温润,心中却一片冰冷:“臣妾谢陛下隆恩,定当尽心为陛下寻找调理之法。”

转身离开乾清宫时,沈璃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光。查阅医案古籍是假,借此机会深入梳理先帝晚年到慕容翊登基初年的宫廷秘档,寻找与 “影” 组织、与幕后黑手相关的蛛丝马迹,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内务府的档案库位于皇宫西侧,是一座三层的青砖建筑,常年由内务府的老太监看管。沈璃亮出玉牌后,看管档案库的陈公公不敢怠慢,连忙引她入内。档案库内光线昏暗,即使是白天也需要点上油灯,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的霉味与防蛀药草的苦涩气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从地面延伸到屋顶,上面堆满了用黄绸布包裹的卷宗,有些卷宗的封皮已经泛黄破损,显然是多年未曾有人翻阅过。

“沈尚宫要找的药材采买记录与方剂古籍,都在东边第二排书架。” 陈公公弓着腰,指着远处的书架,“若是需要帮忙,您尽管吩咐。”

沈璃点了点头,目光却扫过其他书架 —— 那些标注着 “先帝起居注”“内务府用度总册”“宫人居调动记录” 的卷宗,才是她真正想要查阅的。“多谢陈公公,我自己来便好,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再喊你。” 她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公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只是离开前,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 他奉命监视沈璃的动向,自然不会真的离开,只是在殿外等候。

沈璃没有在意陈公公的监视,她走到东边第二排书架前,先取出几本药材采买记录,装作认真翻阅的样子,实则在观察周围的环境。确认陈公公没有进来的迹象后,她悄悄移动到西边的书架,取出标注着 “先帝晚年内务府用度总册(章和元年 - 章和三年)” 的卷宗。

这是一项极其繁琐耗时的工作。每一卷卷宗都有手臂粗细,里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些字迹潦草,有些墨水已经褪色,需要凑近油灯才能看清。沈璃一页一页地翻阅,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她看到章和二年四月,有一笔 “内帑支出白银五千两,用于修缮京郊别苑” 的记录,却未注明别苑的名字与位置;

章和二年六月,内务府采买了一批 “西域奇香”,数量达五十斤,远超宫中日常用量,接收地点标注为 “宫西某处”,模糊不清;

章和二年八月,有一批 “特制琉璃器皿” 从江南运来,直接送入 “内库”,未经过御膳房或御书房的登记,用途不明。

一连三日,沈璃都泡在档案库中,每天从清晨待到傍晚,指尖被纸张磨得发红,眼睛也因长时间看小字而酸涩。陈公公偶尔会进来送茶水,看到她始终在翻阅药材采买记录,便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频繁查看。

第四日午后,沈璃在翻阅 “章和二年内务府灯具用度及采买记录” 时,目光突然被一条记录吸引:

“章和二年五月,内务府为‘揽月阁’定制琉璃灯盏二十盏,通体透明,盏壁刻缠枝莲纹,灯芯为西域进贡的火棉,可通宵燃烧,无油烟。造价每盏五十两白银,共计一千两白银,费用来源:内帑拨付。经手人:高德禄(内务府副总管)。”

紧接着,在同一卷记录的后面,她又看到了两条类似的记录:

“章和二年七月,为‘栖霞馆’采买鎏金宫灯十二盏,费用内帑拨付,经手人:高德禄。”“章和二年九月,为‘听竹轩’定制水晶灯八盏,费用内帑拨付,经手人:高德禄。”

揽月阁、栖霞馆、听竹轩!三个从未听过的别苑名字,却都动用了皇帝的私库 “内帑” 进行昂贵的灯具采买,且经手人都是同一个人 —— 内务府前任副总管高德禄!

沈璃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指尖微微颤抖。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翻阅,想要找到这三处别苑的具体位置与用途,却发现记录中只字未提,只有简单的采买信息。她又查阅了 “内务府官员调动记录”,找到了关于高德禄的记载:“章和三年正月,内务府副总管高德禄,因办事不力,革职遣返回乡。”

“办事不力?” 沈璃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章和三年正月,正是慕容翊登基后不久,也是当年政变平息后的第一个月。高德禄作为经手三处别苑采买的关键人物,在这个时间点被革职遣返,太过巧合,更像是被刻意调离权力中心,掩盖某些秘密。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几页记录折起,又翻阅了几页其他记录,才将卷宗放回原位。然后,她取出一本药材采买记录,装作认真研读的样子,心中却在快速思考:高德禄的家乡在哪里?他是否还活着?这三处别苑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离开档案库时,天色已晚。沈璃走出殿门,看到陈公公正站在廊下等候,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沈尚宫今日辛苦了,找到需要的资料了吗?”

“找到了一些线索,还需回去仔细研究。” 沈璃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多谢陈公公今日的照料,改日定有重谢。”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档案库。

回到怡兰轩,沈璃立刻关上门,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帕,将今日发现的线索一一记录下来。她看着 “高德禄” 三个字,眉头紧锁 —— 想要找到这个人,必须借助外力,宫中的档案记录太过模糊,她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她想到了张太医 —— 张太医曾是她父亲沈巍的门生,在宫外人脉较广,或许能帮她查到高德禄的下落。当晚,沈璃以 “请教药材配伍” 为由,在御药房见到了张太医。两人在药房角落低声交谈,沈璃将高德禄的情况告知,恳请张太医帮忙调查他的家乡与现状。

“沈姑娘放心,我明日便让宫外的朋友帮忙打听。” 张太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沈大人的冤屈,老夫一直记在心上,若能帮上忙,定不推辞。”

沈璃心中一暖,对着张太医深深一揖:“多谢张太医,沈家上下,感激不尽。”

然而,还没等张太医传来消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沈璃的计划。

第五日早朝,慕容翊在乾清宫处理政务时,突然晕厥。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当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沈璃,听到小太监的禀报后,手中的朱笔 “啪” 地一声落在纸上,墨迹晕开,染红了奏折上的文字。她猛地站起身,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梦魇” 的剂量她计算得极为精准,虽会让慕容翊虚弱,却绝不会导致突然晕厥!难道是积劳成疾,引发了旧疾?还是…… 有人趁机动了手脚?

她不敢多想,立刻快步赶往乾清宫。乾清宫外,早已被御前侍卫和禁军团团围住,气氛肃杀。皇后苏氏带着一众妃嫔匆匆赶来,妆容凌乱,脚步踉跄;内阁首辅张敬之、兵部尚书赵承业等几位重臣也已到达,脸色凝重地站在殿外;太医院的太医们提着药箱,急急忙忙地往里走,周鹤鸣走在最前面,脸色苍白。

“让开!我要进去!” 沈璃亮出慕容翊赐的玉牌,对着侍卫沉声道。侍卫犹豫了一下,看向一旁的李福全。李福全点了点头,侍卫才侧身让开。

沈璃快步走入殿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慕容翊面无血色地躺在龙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嘴唇泛着青紫色。周鹤鸣正跪在榻边,手持金针,紧张地为慕容翊施针;几位太医围在一旁,有的准备汤药,有的记录脉象,额头上全是冷汗。皇后苏氏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锦帕,低声啜泣,眼圈红肿;李福全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看向殿外,显然是在等待更多消息。

看到沈璃进来,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皇后的眼神中充满了敌意与怀疑,几位太医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李福全的眼神则复杂无比 —— 他既希望沈璃能有办法救陛下,又担心她会带来更多麻烦。

“周院判,陛下如何了?” 沈璃压下心中的慌乱,快步走到周鹤鸣身边,低声问道,目光快速扫过慕容翊的脸色和太医们准备的汤药。她注意到,太医们准备的是常规的益气补神、清热开窍的汤药,对于慕容翊体内的 “梦魇” 毒素,恐怕效果有限。

周鹤鸣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声音干涩:“陛下是急火攻心,加之久虚体弱,邪风入窍,以致晕厥…… 脉象紊乱,气息微弱,情况…… 甚是危急!”

沈璃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慕容翊的晕厥,看似是积劳成疾,实则是 “梦魇” 毒素长期侵蚀,加上近日朝堂事务繁杂、“影” 组织的暗流涌动让他心神不宁,最终引发的爆发。若不及时用针对性的方法救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时,慕容翊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怪响,嘴角溢出了一丝黑血!那黑血颜色暗沉,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显然是体内毒素发作的迹象。

“陛下!” 皇后尖叫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榻边,双手抓住慕容翊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恐。

几位太医也慌了神,周鹤鸣连忙加快施针的速度,却依旧无法阻止慕容翊的抽搐。张敬之等大臣也围了过来,脸上满是焦虑 —— 皇帝若是出事,朝堂必然大乱,刚刚稳定的局势又将陷入动荡。

皇后突然转过身,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璃,声音尖利如刀:“沈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的香有问题?!陛下用了你的香之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从头痛失眠到今日晕厥,你这个妖女!你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她的话如同点燃了导火索,瞬间引爆了殿内的气氛。几位支持皇后的妃嫔立刻附和:“是啊!陛下以前身体虽不算强健,却也从未如此虚弱!”“沈尚宫的香太过诡异,说不定藏了什么毒物!”“请皇后娘娘做主,严查沈璃!”

大臣们也纷纷看向沈璃,眼神中带着怀疑与审视。张敬之皱着眉,沉声道:“沈尚宫,皇后娘娘所言,是否属实?陛下所用之香,是否有问题?”

李福全的脸色也变了,他看着沈璃,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 他虽信任沈璃,却也无法否认,慕容翊的身体确实是在使用她的香之后才逐渐变差的。

巨大的危机瞬间将沈璃笼罩!她清楚,皇后这是要借机将她置于死地 —— 只要将慕容翊病重的罪名扣在她头上,既能除掉她这个眼中钉,又能在皇帝病重时掌控朝政,一举两得。

沈璃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但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慌乱。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碰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皇后的视线,声音清晰而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悲愤:“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对陛下忠心天地可表!奴婢调香所用的每一味药材,皆经太医署查验备案,记录在册;陛下每日所用之香,亦由周院判亲自检查,确认无误后才送入乾清宫!若香有问题,周院判岂会不知?”

她转向周鹤鸣,语气诚恳:“周院判,您可还记得,每次奴婢调出新的香,都会先送到太医院,由您和几位太医共同查验,确认无毒无害后,才敢呈给陛下?”

周鹤鸣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回皇后娘娘、诸位大人,沈尚宫所言属实。陛下所用香方,老臣确实都查验过,药材皆为常规安神之物,并无不妥。”

沈璃又转向皇后,语气带着一丝沉痛:“皇后娘娘,陛下突发恶疾,奴婢亦心痛如绞。此刻陛下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救治陛下,而非追究莫须有的罪名!若娘娘因奴婢得陛下些许信任,便无端猜疑,将罪名强加于奴婢,延误了救治时机,陛下若有不测,娘娘岂能心安?”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撇清了自己,又将问题抛回给了皇后,更点明了此刻发难的不合时宜。大臣们也纷纷点头,张敬之沉声道:“皇后娘娘,沈尚宫所言甚是。此刻争论无益,救治陛下要紧!”

皇后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 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发难的最佳时机,若是再坚持,只会落下 “不顾陛下安危” 的罪名。

就在这时,慕容翊再次抽搐起来,气息更加微弱,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几乎没有了血色。周鹤鸣急得满头大汗,施针的手都在颤抖:“不行!常规针药无法稳住陛下的脉象!这可如何是好?!”

沈璃知道,不能再等了!慕容翊若此刻出事,她的复仇大计将彻底夭折,甚至可能被皇后当作替罪羊处死!她必须出手,哪怕这意味着要暴露自己的部分底牌。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周鹤鸣身边,语气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周院判!陛下此症,非寻常邪风,乃沉疴旧毒遇急火引动,堵塞心脉清窍所致!常规针药恐难奏效!请让奴婢一试!奴婢有家传的应急针法,配合特制的提神香露,或可暂缓陛下症状,稳住脉象!”

“家传针法?” 周鹤鸣愣住了,眼中满是怀疑,“沈尚宫,陛下万金之躯,岂能随意尝试偏方?”

“不可!” 皇后再次开口,语气冰冷,“陛下已如此虚弱,岂能任由她胡乱施为?若出了差错,谁能担待?”

“皇后娘娘!” 沈璃毫不退缩,目光锐利地迎上皇后的视线,声音斩钉截铁,“陛下若有不测,在场众人,谁能担待?奴婢愿立军令状!若此法无效,或对陛下有丝毫损害,奴婢愿当场自刎谢罪,以证清白!”

她的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震住了在场所有人。大臣们面面相觑,最终都看向周鹤鸣 —— 此刻,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周鹤鸣深吸一口气,对着张敬之等大臣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沈璃:“好!沈尚宫,你且一试!但你记住,若陛下有任何差池,你难辞其咎!”

“奴婢明白!” 沈璃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银针包 —— 这是她始终随身携带的,银针细如牛毛,针身闪着银光。她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状玉瓶,里面装着特制的提神香露,是用薄荷、冰片、麝香等药材提炼而成,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稳住心脉。

她屏退周围的太医,走到龙榻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冷静。她将玉瓶递给一旁的小太监,低声吩咐:“待我施针后,立刻将香露滴入陛下鼻间,每次一滴,不可多。”

小太监连忙点头,双手捧着玉瓶,紧张地等待着。

沈璃拿起一根银针,在油灯上快速消毒,然后运指如飞,银针精准地刺入慕容翊头顶的百会穴!紧接着,第二针刺入人中穴,第三针刺入颈侧的风池穴,第四针刺入手腕的内关穴…… 她的手法快、准、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太医院的针灸之术截然不同。周鹤鸣站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眼中满是震惊 ——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针法,每一针的角度、深度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

随着银针的刺入,慕容翊剧烈的抽搐渐渐平息下来,喉咙里的 “嗬嗬” 声也消失了。沈璃示意小太监滴入香露,小太监连忙将玉瓶凑近慕容翊的鼻间,滴入一滴香露。

香露的清冽气息钻入慕容翊的鼻腔,他的鼻翼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皮也开始轻轻颤动。片刻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慕容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涣散虚弱,但已经有了焦距。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沈璃……”

“陛下!您醒了!” 李福全惊喜地叫出声,声音带着哭腔。

皇后和大臣们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周鹤鸣连忙上前,再次为慕容翊诊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奇迹!真是奇迹!陛下的脉象…… 竟然真的平稳了许多!沈尚宫的针法,实在是神乎其技!”

沈璃暗自松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 这急救针法与香露虽能暂时稳住慕容翊的病情,却也会让他更加依赖自己,同时,也让她在宫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她走到榻边,躬身行礼,语气恭敬:“陛下吉人天相,终于醒了。您刚醒,身体虚弱,还需静养,不可劳心。”

慕容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微微点头,声音微弱:“…… 扶朕起来……”

李福全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慕容翊,在他背后垫上软枕。慕容翊靠在软枕上,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终落在沈璃身上:“沈璃……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朕…… 赏你黄金百两,锦缎千匹,另赐你可随时出入乾清宫、御药房、甚至部分机要档案库的特权,见官高一等,若有急事,可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这几乎等同于给予了沈璃一品女官的权力和自由度,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无人能及!

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却不敢反驳 —— 慕容翊刚醒,正是感激沈璃的时候,此刻反驳,只会惹得皇帝不快。

沈璃连忙跪下谢恩:“臣妾谢陛下隆恩!臣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日后定当更加尽心侍奉陛下,为陛下分忧。”

她的姿态谦卑,眼神却平静无波。她知道,这是慕容翊在病弱中对 “救命稻草” 的紧紧抓住,也是一种更深的捆绑和控制 —— 他给予她权力,是为了让她更好地 “伺候” 他,同时也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成为他对抗 “影” 组织和朝堂暗流的工具。

但她欣然接受。因为这意味着,她寻找 “影” 组织、探查那三处别苑、寻找高德禄的计划,将变得更加顺畅。

慕容翊醒来后,身体依旧虚弱,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朝政暂时由内阁大臣代为处理。沈璃则以 “照料陛下” 为由,频繁出入乾清宫,趁机掌控了宫中的部分权力 —— 她调遣了一批忠诚的宫女太监,负责乾清宫的日常起居;她利用慕容翊赐予的特权,查阅了更多的机要档案;她甚至暗中接管了慕容翊分配给她的暗卫,将其发展为自己的势力。

首先,她召见了暗卫统领墨影。墨影是慕容翊的心腹暗卫,忠诚可靠,且擅长追踪与侦查。沈璃将绘制好的三处别苑的大致位置图交给墨影,命令他带领一队暗卫,秘密前往京郊西山,寻找 “揽月阁”“栖霞馆”“听竹轩” 的具体位置,并严密监视,记录任何出入别苑的人员动向。

“记住,不可打草惊蛇。” 沈璃叮嘱道,“若发现可疑人员,只需暗中跟踪,记录其行踪,不可擅自行动。”

墨影躬身领命:“属下明白,定不辱命。”

接着,沈璃又召见了张太医。张太医带来了关于高德禄的消息:“沈姑娘,查到了。高德禄的家乡在江南苏州府吴县,他革职返乡后,在吴县开了一家绸缎庄,日子过得颇为富庶。但据我在吴县的朋友说,高德禄近年来深居简出,极少与人往来,且家中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行踪十分诡异。”

“深居简出,却有不明身份的人往来?” 沈璃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看来他与‘影’组织的联系,从未断绝。”

她立刻决定,派另一队心腹前往江南。她选中了暗卫中的追风 —— 追风擅长易容与潜入,且熟悉江南的风土人情。沈璃给了追风一封手令和五百两黄金,命令他易容前往吴县,暗中调查高德禄的行踪,查明他与那些不明身份之人的关系,必要时,可将高德禄 “请” 回京城。

“黄金你拿去,用于打点关系和收买信息。” 沈璃叮嘱道,“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命要紧,不可暴露身份。”

追风躬身领命:“属下遵命。”

安排好这一切后,沈璃站在怡兰轩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夜风轻轻吹过,卷起窗帘的一角,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她知道,皇宫之外,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 墨影在西山的侦查,追风在江南的调查,都可能随时引发新的危机;“影” 组织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然会察觉到她的行动,进而采取反击。

但她毫不畏惧。她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短刃 —— 这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刀刃锋利,陪伴她走过了无数艰难的日夜。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沈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玄铁令牌 —— 令牌上 “宸” 字的纹路已被摸得光滑,却依旧透着刺骨的凉意,恰如她此刻的心绪。窗外是沉沉的风暴眼,宫闱深处的暗流在寂静中翻涌:皇后娘家的兵符异动、大皇子与武将的密会、“影” 组织在西山别苑留下的零星痕迹…… 所有动静都像细密的蛛网,缠绕着这座黄金牢笼,而她,是笼中唯一振翅欲飞的凰。

羽翼早已丰沛,每一根羽毛都浸过隐忍与决绝 —— 昔日浣衣局的冷水没冻僵的筋骨,刑场上的血色没熄灭的执念,如今都化作翼尖的锋芒。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匍匐求生的罪奴,指尖能调配控人心智的香,掌心能调动暗卫的命,眼底能勘破朝堂的伪善。此刻她垂眸,看着案上摊开的密报:墨影与追风在西山的回信刚到,“揽月阁” 地窖的残香与 “影” 字令牌已封存,“栖霞馆” 的断壁下似有密道,唯有 “听竹轩” 仍藏在浓雾深处;而江南那边,高德禄的旧宅只寻到半块刻着 “月” 字的玉佩,人却如人间蒸发。

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拼凑,渐渐显露出幕后黑手的轮廓。她知道,这三处别苑藏着当年政变的秘辛,高德禄的失踪是被灭口的信号,而这一切,都指向那个躲在帝王阴影里的真凶。指尖轻轻划过密报上 “沈家旧案” 的批注,父亲临刑前的眼神、弟妹稚嫩的哭声突然涌上心头,她猛地攥紧拳,指甲嵌入掌心,一丝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 她等待的从不是简单的复仇,是沈家一百三十七口的清白,是让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人,终有一日暴露在阳光之下。

烛火跳动,映得她眼底火光灼灼。风暴眼的平静不会太久,墨影的追踪、追风的探查、暗卫的监视,都在为那一天铺路。她抬起头,望向西山的方向,夜色中仿佛能看见 “听竹轩” 的轮廓。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意,她轻声自语:“等找到你藏着的最后一块拼图,便是清算之时。”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毕竟,羽翼已丰的凰,从不会在风暴中低头,只会迎着最烈的风,撕开黑暗,让真相与血色,一同落在该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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