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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爆发了。” 慕容翊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仿佛那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支持皇叔 —— 也就是先帝的弟弟,时任摄政王的慕容靖 —— 的势力,趁着先帝病重,发动了雷霆一击。慕容靖一直觊觎皇位,当年先帝登基时,他就曾起兵谋反,只是失败了,被先帝软禁了几年,后来又借着‘皇叔’的身份,重新掌握了兵权,还拉拢了丞相柳明远和一批朝中重臣。”

他紧闭双眸,似乎想要将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从脑海中彻底抹去,但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却如同恶魔一般,不断在他眼前闪现。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仿佛也在为那段可怕的回忆而颤抖。

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这细微的动作却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显然,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是一道深深的伤痕,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让他痛不欲生。

终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而,那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眸此刻却被一片赤红所覆盖。血丝如蛛网般爬满了眼白,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狰狞,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散发着绝望和愤怒的气息。

“那是一场惨烈的厮杀……”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尽的痛苦,“就在这皇宫之中,从午门到乾清宫,每一寸地面都染满了鲜血,尸横遍野。”

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箭矢如雨,密密麻麻地射在宫墙上,像刺猬的刺,有的箭甚至穿透了厚厚的宫墙,钉在殿内的柱子上;刀剑碰撞的声音,‘铮铮’作响,震得耳朵生疼,有的士兵的刀都被砍卷了刃;士兵的呐喊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有的士兵明明已经重伤,却还在挥舞着刀剑;还有百姓的哭喊声,从宫外传来,混在一起,像是人间地狱。”

“朕身陷重围,被困在乾清宫的偏殿里,身边只有几十名侍卫。”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握着血帕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敌军越来越近,侍卫们一个个倒下,他们的鲜血溅在朕的身上,滚烫而粘稠。朕看着他们的眼睛,里面满是忠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朕甚至能听到慕容靖的声音,他在殿外大喊‘慕容翊,你若识相,就乖乖交出传国玉玺,朕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朕以为…… 朕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 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就在这时,沈巍来了。他率着三百家将死士,从宫墙外杀进来 —— 那三百人,都是他沈家的私兵,个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都是跟着沈家征战多年的老兵。他们一路拼杀,浑身是血,像地狱里走出来的战神。”

他的目光变得炽热,像是又看到了当年的沈巍:“沈巍冲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长刀,那是他父亲留下的‘破阵刀’,刀身是玄铁打造的,锋利无比,刀上的血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条长长的血痕。他冲破敌军的包围,闯进偏殿,一把将朕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来的箭矢。”

慕容翊的声音哽咽得更厉害了,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在血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将那些早已干涸的血迹浸湿,仿佛又恢复了当年的鲜红:“混战中,一支淬毒的冷箭,从暗处射来,直射朕的后心 —— 那箭是慕容靖身边的第一高手射的,那人是个黑衣人,武功极高,之前已经杀了我们十几名侍卫。箭杆是黑檀木的,箭尖涂了‘牵机毒’,见血封喉,只要沾上一点,就会立刻毒发身亡。”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的恐惧:“朕当时已经吓傻了,连躲避都忘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越来越近,箭尖的寒光刺得眼睛生疼。是沈巍…… 是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朕,用自己的身体,替朕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那支箭深深刺入了他的胸口,箭尖从背后穿了出来,带着黑色的血。” 慕容翊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朕抱着他,他的身体很沉,却又很轻,像是随时会消失。他的胸口不断涌出黑血,那血是有毒的,沾在朕的手上,冰凉刺骨,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闻着就让人头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朕看着他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看着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青黑,看着他想要说话,嘴唇动了动,却只能吐出一口黑血,溅在朕的衣襟上,留下一道永远洗不掉的痕迹。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他,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 ——‘沈巍!沈巍!你醒醒!你不能死!我们还要一起治理黄河,一起策马江湖!’可他…… 他再也没有回应。”

慕容翊的泪水流得更凶了,滴在血帕上,发出细微的 “嗒嗒” 声:“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最后看朕的那一眼,里面满是遗憾,还有…… 放心,像是在说‘殿下,臣不能再护着您了,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守住这江山’。”

“他重伤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从怀中掏出这方帕子,塞到朕手里。” 慕容翊举起那方血帕,帕子上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些深色的斑点,像是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他说…… 他说……”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胸腔剧烈起伏,像是要炸开一样,才艰难地继续道,“他说……‘殿下…… 江山…… 托付给你了…… 照…… 照顾好…… 沈家……’”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未尽的嘱托,那份以生命为代价的忠诚,却沉重得让整个偏殿的空气都凝固了。沈璃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父亲最后的嘱托,是让慕容翊照顾沈家,照顾她和兄长,照顾母亲…… 可慕容翊,却亲手将沈家推向了毁灭的深渊,让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让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死于非命。

“那个人…… 就是你的父亲!” 慕容翊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璃,那目光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愧疚。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沈璃的耳边炸响,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舞。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桌角 —— 桌面冰凉,触感坚硬,才让她勉强站稳,不至于倒下。指尖触到桌面的木纹,粗糙的质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却无法压下心中的震惊和荒谬感。

父亲…… 那个在她记忆中总是温和笑着的父亲,会在她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敷她的额头;会在她犯错时耐心教导,说 “璃儿要做个正直的人”;会在她生日时亲手做她最喜欢的糖葫芦,冰糖熬得晶莹剔透,甜得能让她开心一整天;那个她以为是因为莫须有的 “通敌” 罪名而被冤杀的父亲,头颅被挂在城门上示众,日晒雨淋,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尸骨无存…… 竟然是慕容翊的救命恩人?是为了保护慕容翊而死的?!

那为什么…… 为什么沈家后来会被冠以 “通敌叛国” 的罪名?为什么会满门抄斩?!为什么慕容翊明明知道父亲是救命恩人,却还要下旨查办沈家?!为什么他要让父亲的心血白费,让父亲的家人遭受如此惨烈的下场?!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席卷了沈璃,让她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她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那些泪水滚烫,带着她的愤怒和悲伤,却洗不掉她心中的疑惑和恨意。

慕容翊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震惊的眼神,眼中的痛苦更甚。他声音沙哑地继续道:“朕登基之后,感念沈卿救命之恩,本想重赏沈家 —— 封沈卿为‘忠勇侯’,追赠‘太傅’之位,让你的兄长沈珏承袭爵位,担任禁军统领,手握兵权;让你们兄妹锦衣玉食,住在京城最好的府邸里,那府邸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给开国功臣的,占地百亩,还有私家花园;朕甚至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圣旨,用的是最好的蚕丝纸,盖了传国玉玺,就放在龙案的抽屉里,只等着择日颁布,让天下人都知道沈卿的功劳。”

他的声音变得犹豫,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自我厌弃,像是在谴责当年的自己:“但…… 但就在那时,接连有密报和‘证据’呈上。第一个呈上证据的是丞相柳明远,他说在沈卿的书房里搜出了与匈奴往来的书信,还带了几个‘证人’,说是沈卿的家丁,亲眼看到沈卿写过那些信;接着是靖安侯萧珩,他说曾看到沈卿的亲信与匈奴使者在城外的破庙里密会,还画了一张图,标注了密会的地点和时间;后来,连户部都呈上了一份‘账本’,说沈卿在担任镇北将军期间,收受了匈奴的贿赂,数额巨大,账本上还有沈卿的‘签名’。”

“那些‘证据’,看起来确凿无疑。” 他的声音充满了艰难的自责和悔恨,“书信上的字迹与你父亲的笔迹极为相似,连他写字时喜欢在‘之’字的最后一笔顿一下的习惯都模仿得一模一样;信的内容是约定里应外合,等慕容靖发动政变时,沈卿在边境起兵,夹击京城,推翻大靖,还承诺事成之后,让匈奴在边境获得更多的土地;证人指证时,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密会时两人穿的衣服颜色、说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账本上的每一笔收支都写得详细,日期、金额、经手人,还有沈卿‘签名’的收据,看起来天衣无缝。”

“朕当时…… 刚刚经历血雨腥风登上皇位,根基未稳,朝堂上反对朕的势力还很多 —— 慕容靖的余党还在暗中活动,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在觊觎皇位,随时可能发动叛乱。朕的疑心最重,总觉得身边的人都可能背叛朕,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朕的皇位。”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加之那些‘证据’看似确凿,丞相和萧珩等人又在一旁煽风点火,说沈卿是‘伪忠’,是为了骗取朕的信任,以便日后谋反;说沈家势力太大,若是不除,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还说‘陛下若是偏袒沈卿,会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昏庸,只会任人唯亲’。”

“朕纵然心中存疑,觉得那些证据有些地方不对劲。”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遗憾,“比如书信的用纸不是沈家常用的宣纸,而是很普通的草纸,沈家一向用的是最好的宣纸,沈卿更是对纸张要求极高,绝不会用这种劣质草纸写信;比如证人的证词前后矛盾,第一次说密会是在晚上,第二次又说是在下午,还说看到了月亮,下午怎么会有月亮?比如账本上的‘签名’,比沈卿平时的签名少了一个笔画,沈卿写‘沈’字时,右边的‘冘’字总会多写一点,而账本上的签名却没有。”

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可朕…… 朕却没有深究。在朝臣和各方压力下,为了稳定朝局,为了不让反对势力抓住把柄,为了向天下人证明朕不是‘偏袒亲信’的昏君,朕…… 朕不得不…… 不得不下旨查办沈家……”

“朕还记得,下旨那天,天阴得很重,还下着小雨。”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朕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份写着‘沈巍通敌叛国,沈家满门抄斩’的圣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李福全在旁边提醒朕‘陛下,该盖印了’,朕却迟迟不敢下笔。最后,还是柳明远和萧珩在下面催促,说‘陛下若是再不决断,沈家的余党就该作乱了’,朕才咬着牙,盖了传国玉玺。”

“后来…… 便是你知道的那样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沈家被定为通敌叛国,男丁全部问斩,女眷没入掖庭为奴。朕亲自监斩了沈卿的头颅,看着他的头被挂在城门上示众,日晒雨淋,乌鸦在上面盘旋,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朕一直以为…… 朕一直以为沈家是那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是朕平衡朝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朕甚至…… 甚至自我安慰,或许你父亲当年救朕,真的另有所图,那些证据或许不全是假的,这样朕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他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自嘲,带着一丝悲凉:“朕将这方血帕深藏在龙案的暗格里,那暗格是朕登基后特意让人做的,就在龙椅的扶手下面,只有朕知道怎么打开。朕不愿再看,也不愿再想,每次看到这方帕子,就会想起沈卿倒下的身影,想起他最后看朕的眼神。既因愧疚 —— 毕竟他救了朕的命,朕却没能护住他的家人,反而亲手将他们推向了死亡;也因那可能存在的背叛 —— 朕不敢相信,自己视若手足的挚友,竟然会背叛自己,不敢面对那份被欺骗的痛苦。”

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年来,朕常常在深夜惊醒,梦见沈卿站在朕的面前,浑身是血,问朕‘陛下,臣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臣的家人?’朕想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一点点消失。朕常常问自己,当年若是再坚持一下,若是仔细查证那些证据,是不是沈家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是不是朕就不会背负这份愧疚?”

他猛地看向沈璃,眼神剧烈波动,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解脱的答案:“直到现在!直到萧珩临死前指认你是宫变主谋!直到天牢里萧珩被人灭口!直到你出现,在朕病危时救了朕的命!朕才开始真正怀疑…… 当年那些所谓的‘证据’,是否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构陷?!是否有人利用了朕的多疑,利用了当时的局势,将救驾忠臣污蔑为叛国逆贼?!”

慕容翊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的震怒,音量越来越大,在殿内回荡:“那个人,不仅要除掉沈家这根眼中钉 —— 沈卿正直忠勇,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不接受贿赂,不结党营私,是他们谋朝篡位的障碍;还要彻底斩断朕的一条臂膀 —— 失去沈家的支持,朕在朝堂上会更加孤立,更容易被他们控制;甚至…… 甚至要让朕背负‘忘恩负义、冤杀忠良’的罪名,让天下人唾弃朕,让后世骂朕是昏君!好狠毒的心思!好周密的计划!他们成功了,他们不仅毁掉了沈家,还让朕成了他们的帮凶!”

他盯着沈璃,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 有愧疚,像潮水般淹没眼底,几乎要将他淹没;有审视,想从她眼中找到答案,想知道她是否知道更多真相;有探究,想知道她入宫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查明真相;更有一种寻求答案的迫切,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急切地想要抓住:“沈璃,你告诉朕…… 你父亲…… 沈巍…… 他到底…… 是不是被冤枉的?!你入宫,你救朕,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查明真相?!你恨朕吗?恨朕当年的决定,恨朕毁了你的家?!”

他终于将最深沉的怀疑和最痛苦的挣扎,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沈璃面前。他没有用帝王的威压质问,没有摆出行君臣之礼,而是用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不堪的姿态,讲述了一段染血的往事,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两人关系的惊天秘密。他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独自徘徊了十余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急切地想要抓住,却又害怕那光亮只是虚幻的泡影,害怕得到一个让他彻底崩溃的答案。

沈璃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心潮澎湃,几乎无法思考。沈家…… 竟然是因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而覆灭?那些所谓的 “通敌证据”,全是假的?!是丞相柳明远和萧珩等人一手策划的阴谋?!他们不仅毁掉了沈家,还让慕容翊成了他们的帮凶,让他背负了千古骂名!

巨大的悲伤、愤怒、冤屈,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嘶喊出来,想要质问眼前这个男人:既然心中有疑,为何当年不再查证?为何要任由忠良蒙冤?为何要让她沈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死的死,贬的贬,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为何你明知可能有错,却十余年都没有为沈家翻案?!

可是…… 她不能。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鲜血的腥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带着铁锈般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知道,慕容翊此刻的坦诚和痛苦,看似真实,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另一种更高级、更致命的试探?他将血淋淋的伤口揭开,示之以弱,是不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吐露真言?是不是为了确认,她入宫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别的?若是她此刻表现出半分恨意,半分复仇的决心,恐怕下一秒就会被他打入天牢,甚至当场处死。

沈璃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痕。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下巴上,再砸在衣襟上,发出细微的 “嗒嗒” 声,像是在为沈家的冤屈哭泣。她的眼睛红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看起来格外无助。她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惊惧无助,而是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一种仿佛被命运捉弄后的茫然 —— 那种茫然,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孤女,在得知真相后,不知该怨恨还是该原谅,不知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悲凉,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陛下…… 现在问这些…… 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看着慕容翊,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旧能看到他眼中的愧疚。她凄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满是绝望,像是一朵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花:“父亲…… 他已经死了。死在十年前的刑场上,头颅被挂在城门上示众,日晒雨淋,乌鸦啄食他的肉,连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没有留下。母亲…… 她在掖庭受尽了折磨,被管事太监打骂,被其他宫女欺凌,冬天只能盖着破旧的被子,冻得整夜睡不着,最后得了肺痨,病死在冰冷的柴房里,连一口薄棺都没有,只用一张草席裹着,埋在了乱葬岗。”

沈璃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哽咽,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兄长…… 他被斩时,才二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太傅还说他将来能成为栋梁之材。他还没有来得及娶亲,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他的抱负,就死在了刽子手的刀下。临斩前,他还在喊‘父亲是冤枉的!沈家是冤枉的!’,可没有人听他的,只有围观的百姓扔石头砸他,骂他是‘叛国贼的儿子’。”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承受不住这份痛苦:“我的弟弟…… 他才三岁,还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通敌叛国’,只知道哭着要母亲。他被流放的时候,坐在囚车上,因为没有饭吃,饿了就哭,最后活活饿死在了路上。押送的官差嫌他碍事,就把他的尸体扔在了路边,被野狗吃了…… 我的妹妹,比我小一岁,在掖庭里被分配去洗衣,冬天在冰水里洗衣,双手冻得流脓,最后感染了破伤风,疼得满地打滚,却没有人管她,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沈璃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沈家…… 也已经没了。一百三十七口人…… 都没了。男人们死在刽子手的刀下,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刑场的地面,连草都长得比别的地方茂盛;女人们死在流放的路上,有的被疾病夺走了性命,有的被野兽吃掉,有的不堪受辱,跳进了河里;连几岁的孩子都没能幸免,他们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死得不明不白。”

她看着慕容翊,眼神里满是悲凉:“现在,您来问奴婢,父亲是不是被冤枉的?陛下,这还有意义吗?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就算真相大白,他们能活过来吗?我们能回到过去吗?我能再见到父亲的笑容,能再吃到母亲做的点心,能再和兄长一起读书,能再抱着弟弟妹妹玩耍吗?”

她的语气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 那种悲凉,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让人心碎,比任何锋利的刀剑都更让慕容翊感到刺痛。她没有说 “您错了”,却用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慕容翊,他的愧疚来得太晚,他的追问毫无意义,他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

“奴婢入宫,能为了什么?” 沈璃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自嘲,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命运,“奴婢那时才七岁。父亲母亲被斩,弟弟妹妹被流放,死于路上,奴婢被没入掖庭,成了最低贱的罪奴。每天做的都是洗衣、扫地、搬运杂物的苦活。冬天在结冰的井边洗衣,双手泡在冰水里,冻得流脓,连筷子都拿不住,只能用勺子吃饭;夏天在烈日下洒扫,汗水浸透粗布宫装,晒干后结成盐霜,贴在皮肤上,又疼又痒,晚上睡觉都要抓破皮。”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晚上睡在冰冷的柴房里,盖着破旧的被子,那被子又脏又臭,还满是虱子,常常被冻醒。有一次,奴婢生病了,发着高烧,管事太监不仅不给药,还骂奴婢‘贱奴就是贱命,死了也不可惜’,把奴婢扔在柴房里,幸好有个好心的老宫女偷偷给了奴婢半块干粮,奴婢才活了下来。”

沈璃的目光落在那方血帕上,眼神变得悠远,像是在看遥远的过去:“奴婢能为了什么?不过是苟延残喘,挣扎求生罢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至于救陛下…… 或许…… 或许是父亲在天之灵,不忍见陛下遇险吧。毕竟…… 他当年…… 是用命护着陛下的啊…… 他那么忠诚,那么信任陛下,就算陛下后来冤枉了他,他恐怕也不愿意看到陛下出事。奴婢不过是…… 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她巧妙地将救驾之功再次归因于父亲的在天之灵,既回应了慕容翊的问题,又再次强调了父亲的忠诚,更将自己从 “别有用心” 的嫌疑中摘出 —— 她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一个被命运裹挟、身不由己的孤女,连救驾都是 “父亲的安排”,她没有任何野心,也没有任何恶意。

慕容翊浑身一震,沈璃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每一刀都带着血肉模糊的疼痛。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女子 —— 她本该是锦衣玉食的侯府小姐,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珠宝,在花园里弹琴画画;却因为他的错误,成了掖庭的罪奴,穿着粗布衣服,干着最苦的活,受尽了折磨。

他再低头看看手中那方沉甸甸的、染着挚友鲜血的帕子 —— 这方帕子,是挚友用生命换来的信任,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毁掉了挚友的一切。挚友临终前嘱托他照顾沈家,他却亲手将沈家推向了毁灭,让挚友的女儿在掖庭受苦十年,让挚友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和悔恨如同毒藤般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是啊…… 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人死不能复生,家破不能重圆。他当年的一个 “不得不” 的决定,毁掉的是一个家族的全部,毁掉的是一个女孩的一生。他的愧疚,他的悔恨,在这些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他之前所有的怀疑、试探、算计,在这一刻,在这份沉重的真相和巨大的悲伤面前,似乎都显得…… 格外卑劣和可笑。如果沈家真是被冤的,那他慕容翊,就成了这世上最忘恩负义、最昏聩无能的皇帝!他不仅辜负了挚友的救命之恩,还亲手毁掉了挚友的家族,让挚友的女儿在掖庭受苦十年,让天下人耻笑!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猛地后退一步,脚步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了桌角才没有摔倒。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握着血帕的手无力地垂下,血帕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 “啪” 声,像是一个沉重的叹息。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沈璃极力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那啜泣声,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每一声都让慕容翊感到无比的煎熬。他想安慰她,想告诉她 “朕会为沈家翻案”,想承诺 “朕会补偿你”,想对她说 “对不起”,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 任何语言,在沈家的血海深仇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如此虚伪。

良久,慕容翊才用一种极其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缓缓道:“朕…… 知道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没有承诺翻案,没有提及补偿,甚至没有再看沈璃一眼 ——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不敢再面对她的悲伤,那会让他更加愧疚,更加痛苦。他只是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殿门。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像是一个背负了千年罪孽的旅人,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看不到一丝希望。

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扉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沈璃,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留下一句话:“从今日起,撤去殿外看守。你…… 好生休息吧。”

说完,他推开殿门,身影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殿门再次轻轻合上,将那股沉重的悲伤和愧疚,也一并关在了门外。

沈璃依旧站在原地,脸上的泪水未干,肩膀还在微微颤抖。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悲伤和茫然却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锐利如刀的光芒 —— 那光芒中,有复仇的火焰在燃烧,有对真相的渴望在沸腾,还有对慕容翊虚伪愧疚的嘲讽在闪烁。

慕容翊…… 你终于感到愧疚了吗?

可惜,太晚了。

沈家的血,不会白流。你的愧疚,一文不值。你的道歉,毫无意义。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愧疚,不是你的补偿,而是 —— 当年构陷沈家的所有凶手,柳明远、萧珩的党羽、还有那些参与其中的朝臣和太监,都要付出代价!是沈家的冤屈,要彻底昭雪,让天下人都知道,父亲是忠臣,不是叛国贼!是父亲的名声,要恢复清白,让他的牌位能进入宗祠,让他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她缓缓抬起手,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衣袖的布料擦过脸颊,带来一丝粗糙的触感,却让她更加清醒 —— 她不能沉溺于悲伤,不能被慕容翊的愧疚迷惑,她要继续走下去,为了父亲,为了沈家的一百三十七口人。

沈璃走到桌边,拿起那方落在桌上的血帕 —— 帕子上还残留着慕容翊的体温,以及他泪水的痕迹。她将血帕紧紧攥在手中,指尖触到那发硬的血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的温度,感受到他最后的嘱托。血帕的布料粗糙,却比任何珍宝都更让她珍视,因为这是父亲忠诚的证明,是她复仇的武器。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却让她更加清醒。窗外的夜空依旧黑暗,但她知道,黎明总会到来。而她,会利用慕容翊的愧疚,让他为沈家翻案,让他除掉那些当年的凶手,让他亲手弥补他的过错 —— 即使这弥补来得太晚,即使这弥补无法换回逝去的生命。

这场戏,就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刚刚掀起了它的高潮。宫墙内外的暗流涌动,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无尽的波涛汹涌。

柳明远等人绝对不会轻易罢休,他们的野心和欲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着一切。而慕容翊的愧疚,或许只是暂时的,就像那被风吹过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然而,沈璃却不会退缩。她宛如一株在冰雪中悄然绽放的红梅,顶着刺骨的寒风,不屈不挠地绽放出凄艳而致命的光芒。她的决心如同钢铁一般坚硬,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和阻碍,她都毫不畏惧地向前迈进。

一步一步,沈璃坚定地走向真相的尽头,走向复仇的终点。她的步伐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和决心。她就像那红梅一样,在严寒中独自绽放,用自己的美丽和坚韧,书写着属于她的传奇。

夜色更深,寒风呼啸着穿过宫墙,卷起庭院里的落叶,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有无数的冤魂在黑暗中哭泣,在诉说着沈家的冤屈。而殿内的沈璃,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影挺拔如松,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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