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的鳄鱼皮包撞在玄关的青花瓷瓶上,发出闷响。
沈昭昭望着那抹香奈儿5号的尾调消散在雕花门廊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真丝裙角——方才汤渍晕开的痕迹还在,像块深灰色的疤。
夫人,要给老夫人送参茶吗?张妈捧着银托盘从厨房出来,目光扫过她裙上的汤渍,又迅速垂下去。
沈昭昭注意到她围裙上沾着细碎的葱叶,那是老太太最爱的葱烧海参的料。
不用了。她弯腰捡起老太太方才碰落的珍珠发簪,珠面还沾着她颈间的香粉。
指腹摩挲过圆润的珠身,沈昭昭想起昨夜林修远说的那句话——三年前那碗红花汤,是她让张妈特意熬的。
张妈此刻垂着的眼尾,与当年跪在她床前说夫人您别怪老夫人,她也是怕小少爷分了大少精力时,竟是一模一样的弧度。
下午三点,沈昭昭在庭院里逗林修远养的柯基。
石榴树投下的阴影里,她听见西厢房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王嫂的嗓门儿尖得像针:你们说那少夫人是不是克夫?
大少从前多孝顺,现在为了她连老夫人都顶......
另一个声音压低了,没看见团子在这儿?
沈昭昭蹲下身揉团子的耳朵,手机悄悄从袖管滑进掌心。
她数着心跳等王嫂再说,果然听见那道尖嗓子又冒出来:我可听说了,她头胎没保住就是因为命硬,老夫人说这是因果......
王嫂!她突然直起身子,团子被惊得了一声。
王嫂端着的青瓷盘晃了晃,两个苹果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沈昭昭弯腰捡起苹果,指尖触到果皮上的水珠——是刚从冰箱里拿的,该是给老太太的下午茶。
夫人......王嫂的脸白得像刚焯过水的白菜,我......我给老夫人送水果......
辛苦你了。沈昭昭把苹果放回盘里,指尖在手机录音键上按了按,老夫人最近不爱吃凉的,你拿温水泡五分钟再送吧。她转身时,听见王嫂对着空气骂,又赶紧捂住嘴。
傍晚林修远回来时,沈昭昭正蜷在书房沙发上翻《金枝欲孽》的剧本。
他西装都没脱,直接坐在她身边,手机里传来王嫂刺耳的声音:......克夫断子绝孙......
查过了,王嫂的儿子在老太太名下的私立医院当护工。林修远的指节抵着她发顶,上周刚涨了工资。
沈昭昭把剧本翻到尔淳借小禄子传话那页:我写过类似的桥段,反派要搞臭主角,总得先买通下人们的嘴。她仰头看他,台灯在他下颌投出温柔的影,你说,咱们要不要学如妃摆个家宴?
林修远眼睛亮了亮,低头吻她额头:昭华夫人这是要借家族会议立威?
家族会议定在次日上午十点。
林宅正厅的红木圆桌旁坐满了人——二叔公摇着折扇,三姑奶嗑着瓜子,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公都被老太太请了来。
沈昭昭坐在林修远右手边,看老太太端坐在主位,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泛着冷光。
修远,你把我们叫来做什么?二叔公率先开口,你妈说你要赶她出门?
林修远没接话,点开手机播放键。
王嫂的声音在厅里炸响:......克夫断子绝孙......三姑奶的瓜子掉了一地,表舅公的折扇地合上。
王嫂是我妈房里的人。林修远的声音像冰锥,她儿子的工资卡,每月十五号准时进账五千块,打款人是林氏集团特别事务部。他看向老太太,妈,特别事务部是不是您管着?
老太太的指甲深深掐进椅把,指节泛白:不过是下人们嚼舌根,你至于......
不止王嫂。沈昭昭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张妈在佛堂说我命硬克主,李姐在花园说我狐媚子勾走大少魂,连门房老周都跟送菜的贩子说林家要出败家媳妇她合上本子,这些录音,我都存了。
周曼如突然轻笑一声:昭昭妹妹这是太敏感了吧?
咱们林家的佣人哪能......
周弟妹。林修远打断她,你昨天下午三点,是不是给王嫂转了两千块?他调出转账记录投影在墙上,备注是辛苦费
周曼如的脸瞬间红得像被踩烂的石榴,手指绞着爱马仕丝巾:我......我就是看她可怜......
可怜到要帮着散布谣言?林修远起身,西装下摆划出冷硬的弧线,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家里搬弄是非。他看向老太太,目光软了些,妈,您要是觉得寂寞,我给您请个评弹班子,或者把表舅公的孙子接来陪您......
住口!老太太抄起手边的青瓷杯砸在地上,碎片溅到沈昭昭脚边,你竟为了个女人背叛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不是背叛。林修远弯腰替沈昭昭捡起落在脚边的碎片,是在救这个家。
会议不欢而散。
老太太回了佛堂,门上的字匾被她摔得歪了半寸。
沈昭昭站在廊下看佣人打扫满地狼藉,听见三姑奶小声嘀咕:到底是亲儿子,话说得再狠,到底没让那杯子砸着媳妇......
当晚,林修远把一箱箱行李搬进新别墅时,沈昭昭正趴在落地窗前看月亮。
他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怕吗?
像不像我写的宫斗文?她转身勾住他脖子,失势的太后总要闭宫思过,可等她再出来......
不会有那一天。林修远吻她眉心,我不会再让你面对任何再出来
月光漫过他肩头,沈昭昭却想起佛堂里那尊被老太太捏碎过的泥佛——表面的裂痕早被金漆填上,可内里的碎渣,总在某个雨夜簌簌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