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的声音很平静，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经侦队长紧绷的神经上。
荒谬。
这是队长的第一反应。
违规。
这是他的职业本能。
但当他迎上秦峰的目光时，心中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第三个词。
机会。
那双在惨白灯光下黑得吓人的眸子，没有一丝阶下囚的惊惶或怨毒。
那里面是一种洞穿一切的平静。
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仿佛他不是被捕的猎物，而是一个布好了天罗地网，正在安静等待猎物自己撞上来的猎手。
……
盘龙县最高档的招待所，一间被严密看守的套房内。
周毅亲自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放在王老三面前。
“老王，别多想，委屈你了。”
周毅的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
“这是为了盘龙县的大局，也是为了保护你。”
“等事情过去，你就是盘龙县最大的功臣。”
王老三枯坐着，双手插在凌乱的头发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鸡汤的香气，此刻钻进鼻孔，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几天前那个阴暗仓库里的场景。
他被蒙着头，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
当头套被摘下时，他看见的，是他那刚上小学的儿子，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按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满脸都是泪痕。
然后，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证据”，被拍在他面前。
一份关于秦峰贪腐的，完美的罪证。
……
审讯室内，沉默在蔓延。
经侦队长最终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葬送他职业生涯的决定。
“给他电脑。”
一台笔记本电脑被放在秦峰面前。
“咔哒”一声，手铐应声解开。
秦峰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半句废话。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骤然翻飞。
那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没有登录任何常见网站，而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后台地址。
一连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字符输入后，屏幕上弹出一个界面。
【联合社财务监控系统-镜像】
这是他重生之后，立刻让那位“技术宅”同学秘密搭建的防火墙。
所有经由“淘宝网”的真实资金流水、订单去向、物流信息，在这里，都有一个最原始、最真实、永远无法被篡改的备份。
“队长，请看。”
秦峰将屏幕转向目瞪口呆的经侦队长。
屏幕被一分为二。
左边，是举报材料里那份被伪造的“完美流水”。
每一笔进账都工工整整，时间规律，干净得像一本教科书。
右边，是【镜像系统】里调出的真实流水。
金额有零有整，时间杂乱无章，每一笔后面，都跟着一长串独一无二的淘宝订单号、加密的用户Id、以及精确到分钟的物流揽收信息。
“每一笔真实的线上交易，都对应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份快递单，一个收货地址。”
秦峰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这是互联网的逻辑。”
“用纸和笔，伪造不出来。”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对话框闪动了一下。
是韩雪。
b计划已经启动。
来自那位“技术宅”同学的加密信息，简短而致命。
“净化程序启动完毕。”
“伪造流水Ip已锁定。”
“来源：沿海xx投资公司租赁服务器。”
经侦队长死死盯着那行字，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成了别人手里最蠢的那把刀。
秦峰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
他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点，调出了自己的私人邮箱。
他点开一封三天前发出的邮件。
收件人地址，赫然是省纪委的官方举报邮箱。
邮件内容，是一份关于“名下一笔不明大额款项”的主动报备说明。
附带的银行截图，正是举报材料里那笔最关键的“罪证”！
审讯室里，落针可闻。
经侦队长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这个年轻人……他到底预判了多少步？
他看着秦峰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彻底变成了敬畏。
“队长。”
秦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锋利。
“这还不够。”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那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亲口咬断他自己的线。”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个地址，推了过去。
“去这里，救个人。”
“王老三，就会说实话了。”
……
盘龙县，管委会办公室。
周毅正靠在秦峰曾经坐过的老板椅上，志得意满地跟电话那头的陆承汇报。
“陆少，大获全胜！”
“秦峰已经彻底被钉死，盘龙县现在就是铁板一块，下一步，我们可以……”
他的话，没能说完。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踹开！
木屑四溅中，周毅还没反应过来，几名身穿警服的干警已经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那位刚刚离开审讯室的经侦队长。
他手里拿着一张拘传证，眼神冷得像冰。
“周毅，你涉嫌非法拘禁，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与此同时，招待所内。
王老三看着被警察猛然撞开的房门，整个人都傻了。
下一秒，当他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警察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哭着喊了一声“爸爸”时。
王老三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彻底断了。
他像是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被解救出来的儿子，积压了数天的恐惧、悔恨、屈辱，在这一刻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
他抱着儿子，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面前的警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我说！”
“我全都说！”
“是周毅！是他用我儿子逼我！是他逼我诬陷秦主任的！”
那把陆承自以为完美的刀。
在这一刻，调转了方向，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指向了握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