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滑腻，令人窒息的挤压感。
王烁在狭窄的泄洪管道中不知爬行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肌肉的酸痛、伤口的刺痛和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污浊的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冰冷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体温和意志。镣铐在逼仄的空间里成了最大的阻碍，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与粗糙管壁的刮擦和巨大的体力消耗。
他曾一度怀疑系统的判断，怀疑这条管道是否真的存在出口，或者出口早已被彻底封死。绝望如同潮水般一次次涌来，又被求生的本能强行压下去。
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前方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管道内污浊气味的……空气流动？还有隐约的、模糊的光亮？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他濒临崩溃的身体。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向前挪动。
光亮越来越清晰，空气的流动也明显起来。终于，他爬到了管道的尽头——一个被锈蚀的铁栅栏封住的出口。栅栏外，是一个布满淤泥和垃圾的池子，更远处是稀疏的植被和昏暗的天空。园区西侧，废弃污水处理池！系统没有错！
他用力推了推铁栅栏，锈死的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但纹丝不动。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栅栏是用几根粗大的螺栓固定在混凝土框架上的，年久失修，锈迹斑斑。
没有工具，徒手几乎不可能弄开。难道要困死在这里？
不！他深吸一口池外相对“新鲜”的空气，目光落在手腕和脚踝沉重的镣铐上。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
他调整姿势，背靠管道内壁，双脚猛地蹬在锈蚀的栅栏上！同时，双手抓住连接石柱的铁链，借助腰腹和背部的力量，狠狠向后一拉！
“嘎啦——嘣！”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栅栏，而是来自他手腕的镣铐！长期浸泡和之前的暴力挣脱，再加上他刻意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一点，镣铐的连接处竟然被他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硬生生崩断了一环！
顾不上手腕传来的剧痛和再次崩裂的伤口，他如法炮制，又弄断了脚镣。虽然还带着半截锁链，但活动能力大大增强！
他再次蓄力，用肩膀和背部猛地撞击锈蚀的栅栏！
“砰！砰！砰！”
连续几次沉重的撞击后，固定栅栏的螺栓终于松动，整个栅栏连着大块混凝土被他撞得向外翻倒，溅起大片污浊的泥水。
王烁从管道中跌爬出来，滚落在冰冷的污泥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成功了！他从那个地狱般的水牢里逃出来了！
但他来不及庆祝，甚至来不及处理身上的伤口。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苏奇督的人随时可能发现水牢空了，大规模的搜捕马上就会开始。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确实是园区西侧的边缘地带，杂草丛生，废弃的设施东倒西歪。远处，园区核心区域依旧混乱，火光和零星枪声不时传来。而更近处，那座依旧亮着幽蓝灯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的技术中心大楼，引起了他的注意。
技术中心……玄龟……还有那些可能尚未被彻底销毁的数据！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奇督的人肯定以为他会拼命向外逃，绝不会想到他反而会潜入防守可能因内讧而出现漏洞的技术中心！而且，如果能找到机会联系上赵静，或者获取一些残留的关键数据……
他撕下破烂的衣襟，草草包扎了一下手腕和脚踝还在流血的伤口，将碍事的半截铁链缠绕在手臂和小腿上，尽量减少它们发出的声响。然后，他像一头敏捷而疲惫的猎豹，借着废弃设施和杂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技术中心大楼摸去。
大楼入口处一片狼藉，防弹玻璃门被暴力破开一个大洞，几具武装分子的尸体倒在门外，无人理会。里面的枪声已经停歇，但一种紧张的对峙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王烁没有从正门进入，他绕到大楼侧面，找到一处因之前爆炸震裂的通风管道外墙缺口，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技术中心内部同样混乱。破碎的屏幕，倒伏的机箱，弹孔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烧焦电路板的气味。他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
“……屠夫，你想清楚！杀了我，你们所有人都得陪葬！”是玄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强装的镇定。
“老乌龟，少他妈吓唬人！”屠夫暴躁的声音从核心服务器区域方向传来，“把你那破手环摘下来！跟老子回去见老板！把‘水鬼’通道的事情说清楚！”
“不可能。”玄龟断然拒绝，“手环取下或我死亡，警报立刻触发。屠夫，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跟你这种阴险的老王八蛋有什么交易好做！”屠夫显然不吃这一套。
王烁心中了然，玄龟果然用最后的手段暂时镇住了屠夫，但局面依旧僵持，而且极度脆弱。他必须利用这个机会。
他像幽灵一样在阴影中移动，避开大厅里那些警惕地举着枪、注意力都集中在玄龟和屠夫身上的武装分子。他的目标是那些可能还存在部分功能的终端，或者……通讯设备。
就在他靠近一个半塌的控制台时，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碎裂的塑料壳，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谁？！”一名离得较近的武装分子立刻警觉地调转枪口。
王烁反应极快，在那人扣动扳机前，猛地将身边一个倾倒的金属机柜推了过去！
“哐当！”机柜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同时也挡住了射来的子弹。
“他在那儿！”其他武装分子也被惊动，枪口纷纷转向王烁藏身的方向。
“妈的！还有同伙？！”屠夫的怒吼传来，“给我抓住他！”
瞬间，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过来，打得王烁藏身的控制台碎屑纷飞！
王烁就地一滚，躲到一根承重柱后面。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从水牢带出来的半截铁链。形势危急！
“不要开枪！抓活的！”玄龟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他身上有宋先生要的数据！”
这句话让武装分子们的火力稍微一滞。活的，数据，这两个关键词让他们投鼠忌器。
王烁却从玄龟的语气中听出了别的东西——玄龟似乎……不想他死在这里？是因为数据，还是因为别的？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王烁猛地从柱子后窜出，手中的铁链如同毒蛇般甩出，精准地缠住离他最近一名武装分子的步枪枪管，用力一拉！
那武装分子猝不及防，步枪脱手飞出。王烁顺势上前，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颈侧，那人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王烁捡起步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冲过来的另外两名武装分子扣动了扳机！
“砰！砰！”
点射！两人应声倒地。虽然镣铐影响了动作，但“龙魂”的肌肉记忆和战斗本能还在！
“废物！一群废物！”屠夫见状大怒，亲自端枪冲了过来，“老子看你往哪儿跑！”
技术中心内部空间复杂，服务器机柜、控制台、各种设备构成了天然的掩体。王烁利用地形，与屠夫和他手下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室内巷战。
他时而依托机柜点射，时而利用电缆管道快速转移，时而掷出散落的零件干扰对方视线。他动作迅捷，枪法精准，虽然孤身一人，却硬是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复杂的地形，暂时抵挡住了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敌人。
“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从左边绕过去了！”
“小心！他在服务器后面！”
呼喊声、枪声、脚步声、设备被撞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技术中心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战场。
王烁一边战斗，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看到了站在核心服务器前、脸色苍白的玄龟，也看到了玄龟手腕上那个不断发出“嘀嘀”声的黑色手环。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向着玄龟所在的方向且战且退。
“他想靠近玄龟！”屠夫看出了他的意图，“拦住他！”
火力更加密集。王烁手臂被一颗流弹擦过，鲜血直流，但他毫不停顿，一个翻滚躲到一组服务器后面，距离玄龟只有不到十米。
“玄龟先生！”王烁突然大声喊道，声音压过了枪声，“你的‘熔炉’协议，烧得掉‘董事会’的名单，烧得掉‘净土’的计划吗？！”
玄龟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王烁。他怎么会知道“董事会”和“净土”？！这些是比“水鬼”通道更核心的机密！
屠夫也听到了这句话，虽然不完全明白，但“董事会”、“净土”这些词汇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和……更大的愤怒。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屠夫目眦欲裂，调转枪口似乎想先干掉玄龟这个“内鬼”。
就在这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
王烁猛地从服务器后跃出，不是冲向玄龟，而是扑向了旁边一个冒着电火花的、被子弹打穿的主控台！他手中的步枪枪托，狠狠砸向了裸露在外、噼啪作响的电缆！
“滋啦——！！！”
一阵耀眼的蓝色电弧爆开，整个技术中心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应急灯亮起！被王烁暴力短路的线路引发了小范围的供电故障，包括玄龟手腕上那个黑色手环的指示灯，都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我的手环！”玄龟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去查看。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抓住屠夫及其手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瞬间愣神的宝贵零点几秒，王烁如同猎豹般蹿出，不是向外逃，而是冲向了另一侧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标有“紧急通风管道”的检修口！
他用步枪枪托砸开锁扣，拉开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他进了通风管道！追！”屠夫反应过来，气得暴跳如雷，带领手下冲到检修口，对着里面疯狂扫射！
但通风管道内部四通八达，黑暗曲折，王烁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屠夫喘着粗气，看着幽深漆黑的管道，又看了看脸色难看、正焦急检查手环的玄龟，再回想王烁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一股被戏弄、被利用的暴怒和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他意识到，这个“烛龙”，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难对付。他不仅战斗力惊人，更善于利用环境和人心。这场围捕，似乎从一开始，节奏就被对方牢牢掌控。
而此刻，潜入通风管道的王烁，正忍受着狭窄空间的挤压和伤口被摩擦的剧痛，但他心中却燃起了一丝火焰。他成功制造了混乱，暂时摆脱了追兵，更重要的是——他从玄龟和屠夫的反应中，确认了“董事会”和“净土”这两个关键情报的真实性和重要性。
突围，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在这混乱的棋局中，为自己抢到了下一步的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