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中心大楼，这座园区里少数还维持着基本电力和独立备用系统的堡垒，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与园区其他地方的混乱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机器低沉的运行嗡鸣和设备指示灯规律的闪烁。
玄龟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不再是往日瀑布般的数据流，而是大片刺目的红色警告和“连接中断”的提示。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霾。王烁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那些被意外激活的“后门”，尤其是“水鬼”通道，是连宋先生都讳莫如深的绝对机密，如今却暴露在了苏奇督那个莽夫面前……
“玄龟先生，”影蛇快步走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尝试了所有备用线路，都无法与外界取得稳定连接。园区内部的局部网络也……基本瘫痪了。另外，我们监测到苏奇督的私人武装正在大规模调动，方向……似乎是我们这边。”
玄龟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盯着屏幕上“水鬼通道 - 访问痕迹确认”那一行小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
“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启动最终应急协议‘茧房’。切断所有非核心设备的电力，只维持服务器阵列最低能耗运行。所有人员，一级战备。”
“‘茧房’？”影蛇吃了一惊，“那意味着我们彻底与外界隔绝，连宋先生那边……”
“执行命令！”玄龟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打断了影蛇的话。那眼神中除了惯有的冰冷，还多了一丝影蛇从未见过的……决绝，甚至是一丝疯狂。
影蛇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去传达指令。技术中心内部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急促的脚步声，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只剩下核心服务器区域还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幽灵。
就在这时，大楼外传来了引擎的咆哮声和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迅速将大楼出入口包围。
一个技术员惊慌地跑到玄龟身边：“玄、玄龟先生！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兵！是屠夫亲自带的队！他们把大楼围住了！”
玄龟深吸一口气，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对那个技术员平静地说道：“告诉他们，技术重地，闲人免进。如果屠夫主管有事，可以让他一个人进来谈。”
技术员战战兢兢地去了。
大楼厚重的防弹玻璃门外，屠夫穿着一身战术背心，扛着他那标志性的改装AK，脸上还带着之前被苏奇督砸破鼻子留下的血痂，更添了几分凶悍。他身后，是数十名荷枪实弹、眼神凶狠的精锐武装分子，呈扇形散开，枪口隐隐对着大楼入口。
“闲人免进？”屠夫听完技术员哆哆嗦嗦的传话，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狰狞，“告诉玄龟那个老乌龟，老子现在没空跟他玩文字游戏！苏奇督老板‘请’他过去喝茶！识相的，就自己滚出来，别逼老子把你这王八壳子砸烂！”
他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技术中心内部，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技术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向玄龟。
玄龟沉默了几秒，缓缓走到内部通讯器前，按下了对讲按钮，他的声音通过门外的扩音器传了出去，依旧保持着冷静：
“屠夫主管，技术中心正在执行最高级别的系统维护任务，关系到整个园区的存续。此刻不便接待。请回吧。”
“放你娘的狗屁！”屠夫破口大骂，抬枪就对着防弹玻璃门扫了一梭子！
“砰！砰！砰！砰！”
子弹打在特制的玻璃上，留下一个个白色的蛛网裂痕，却没有穿透。刺耳的枪声在相对安静的技术中心区域回荡，吓得里面的技术员们纷纷抱头蹲下，发出压抑的惊呼。
“维护？维护到整个园区都他妈瘫痪了？！维护到宋老板都能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了？！”屠夫用枪管指着门内的玄龟，唾沫横飞，“玄龟！老子问你，‘水鬼’通道是怎么回事？！那些后门是不是你故意泄露给那个‘烛龙’的？！你是不是早就和宋老板商量好了要搞我们？！”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技术员的心上。内部果然出了叛徒？玄龟先生他……
玄龟的脸色在幽蓝的光芒下显得更加苍白，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屠夫主管，请注意你的言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宋先生的利益和园区的安全。至于你所说的通道和后门，我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屠夫气极反笑，“好！好的很！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猛地一挥手：“给老子砸！把这破门给老子轰开！”
武装分子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拿出破门锤，有人开始寻找窗户或其他薄弱点。
“玄龟先生！他们真的要强攻了！”影蛇冲到玄龟身边，急声道，“‘茧房’协议只能支撑一段时间，我们的自卫火力有限……”
玄龟看着门外疯狂撞击大门的屠夫手下，又看了看身边这些面带恐惧、手无寸铁的技术员，眼神闪烁。他知道，苏奇督已经彻底疯了，试图用暴力来获取答案，或者说，发泄他的愤怒和无能。一旦让屠夫冲进来，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他自己性命难保，这些技术人员，还有服务器里那些绝对不能落入苏奇督手中的核心数据……
他猛地转身，走向主控台，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起来。
“玄龟先生，您这是……”影蛇不解。
“启动‘清道夫’协议，子项——‘熔炉’。”玄龟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影蛇倒吸一口凉气：“‘熔炉’？！那会物理销毁所有……”
“执行！”玄龟厉声打断，眼神中那丝疯狂再次涌现，“绝不能让数据落在苏奇督手里！尤其是……关于‘董事会’和‘净土’计划的那些！”
命令被强制执行。核心服务器区域传来一阵更加低沉的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温度开始明显升高。这是在启动底层物理销毁程序，用超载电流烧毁存储芯片！
“不！不能这样！”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突然激动地站起来，“那些数据是我们几年的心血！也是……也是证据啊！”
“证据？”玄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活下去，才有资格谈证据。现在，我们是在保命。”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技术中心厚重的防弹玻璃门终于不堪重负，被暴力破开了一个大洞！硝烟和灰尘弥漫中，屠夫那张狰狞的脸出现在洞口。
“冲进去！抓住玄龟！抵抗者，格杀勿论！”屠夫第一个端着枪钻了进来。
武装分子如同潮水般涌入了技术中心大厅。
“拦住他们！”影蛇尖叫着，拔出腰间配枪，率先开枪！几名忠于玄龟的安保人员也纷纷开火。
顿时，技术中心内部枪声大作！子弹横飞，击碎了屏幕，打穿了机箱，火星四溅！平日里只会与代码打交道的技术员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惊恐地四处躲藏，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屠夫带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火力凶猛，战术娴熟。影蛇和几名安保人员虽然拼死抵抗，但很快就被压制，相继中弹倒地。
玄龟没有参与枪战，他依旧背对着入口，站在主控台前，双手如同抽搐般在键盘上敲击着，加速着“熔炉”协议的运行。他甚至能感觉到服务器阵列散发出的灼热气息。
“老乌龟！看你往哪儿跑！”屠夫解决掉最后一个挡路的安保，大步流星地冲向玄龟，沾着血污的大手直接抓向他的后颈！
就在屠夫的手即将触碰到玄龟的瞬间——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不同于任何系统警报的声音，从玄龟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手环上发出！手环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行不断跳动的红色代码和一个骷髅头标志！
屠夫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玄龟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抬起手腕，将那个发出警报的手环展示给屠夫看。
“屠夫主管，”玄龟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屠夫皱紧眉头，警惕地盯着那个手环：“你少他妈故弄玄虚！”
“这是‘生命体征及忠诚度监测器’，”玄龟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透过手环的微型扬声器放大，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它连接着我的心脏和宋先生的中央数据库。一旦我的生命体征消失，或者我主动触发上面的‘深渊’协议……”
他顿了顿，看着屠夫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宋先生就会收到最高级别的警报。同时，所有与‘水鬼’通道以及你们今天在这里所作所为相关的加密日志……将会自动发送到三个预设的、连我都不知道的境外地址。其中一个是国际刑警组织数据库的漏洞入口，另一个……据说属于某个非常喜欢追根溯源的独立调查记者。”
屠夫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没想到玄龟还有这一手！这老乌龟竟然用自己的命做了最后一道保险！
“你他妈敢威胁我？！”屠夫咬牙切齿，枪口死死指着玄龟。
“不是威胁，”玄龟平静地纠正，“是陈述事实。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把我交给苏奇督。但后果，你们需要自己想清楚。是面对一个暴怒但或许还有谈判余地的宋先生，还是面对……身败名裂、被全球通缉的下场？”
技术中心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服务器过载的嗡鸣和手环刺耳的“嘀嘀”声在回荡。武装分子们看着屠夫，等待着他的指令。躲藏的技术员们则屏住了呼吸。
屠夫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在玄龟冰冷的脸和那个不断发出警报的手环之间来回扫视。杀，还是不杀？苏奇督的命令是带人回去，但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可这老乌龟的话，能信几分？
这场看似强弱分明的“盛宴”，因为玄龟这最后一张底牌，陡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屠夫举着枪，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而玄龟，则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站在即将熔毁的服务器前，用生命进行着最后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