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南水乡的潮湿宁静截然相反,位于城市中心的沈家高层公寓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低气压。
沈君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城市灯火。他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直和……孤寂。手里端着的威士忌酒杯,冰块早已融化,稀释了琥珀色的液体,他却浑然未觉。
搜寻沈绮梦的行动,动用了沈家庞大的人脉和资源网络,如同铺开了一张天罗地网。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传回来的消息却一次又一次地令人失望。那张精致的、他一度以为完全在掌控之中的面孔,就如同投入大海的沙砾,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失控感,像一条毒蛇,日夜啃噬着沈君恒的理智。
最初的震怒过后,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开始占据上风。是挫败?是不敢置信?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名为“失去”的空洞?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易怒。公司里,下属们噤若寒蝉,生怕一点小小的失误就引来他冰锥般的斥责。他的行事风格比以往更加冷酷、决绝,仿佛要通过绝对的控制来弥补那份失控带来的烦躁。
而最明显的偏执,体现在他对沈绮梦……不,是那个曾经由沈绮梦使用、却处处充斥着沈绮罗痕迹的房间的态度上。
他下令,那个房间必须保持原样,一丝一毫都不许变动。负责打扫的佣人只能进行最基本的除尘,连物品的摆放角度都不能有丝毫偏差。
于是,那间房便如同一个被时光凝固的华丽琥珀。梳妆台上,沈绮罗惯用的香水瓶依旧立在原位,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拿起它;衣帽间里,那些昂贵的衣裙按照颜色和季节排列得一丝不苟;甚至连床头柜上那本沈绮罗看到一半的书,也依旧摊开在那一页。
沈君恒会时常走进那个房间。
有时是在深夜,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公务后;有时是在凌晨,被无端的烦躁惊醒时。他不开主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光晕,缓缓走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会在那张欧式梳妆台前停留,指尖拂过光滑的台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熟悉的、模仿来的香氛尾调。他会打开衣帽间的门,看着那满目属于“沈绮罗”风格的衣物,眼神幽深难辨。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的那张单人沙发上,那是沈绮梦(或者说,是扮演着沈绮罗的她)以前常常坐着看书或发呆的位置。
一坐,就是一夜。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遥远的、属于城市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灰尘、旧物和残留香气的、冰冷而陈旧的味道。
他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触摸那个已经消失的人留下的痕迹,又像是在固执地守着一个早已破碎的幻影。
他拒绝承认沈绮梦的逃离是出于她自身的意志,更拒绝去深想她为何要如此决绝地离开。在他的认知里,她始终是那个需要他引导、掌控的“替身”,她的消失,只能是被更强大的外力介入,或者……是她不知好歹的背叛。
这种偏执的认定,让他内心的焦躁和某种阴暗的占有欲愈发强烈。
他一定要找到她。
无论她躲到天涯海角,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无法忍受这种失控,无法忍受这种仿佛有什么重要东西从指缝中溜走的感觉。即使那可能只是一个他从未真正正视过的“影子”。
晨曦微露,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了房间里浮动的微尘。沈君恒从沙发上站起身,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有些疲惫,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燃烧着更为炽烈和偏执的火焰。
他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仿佛生怕惊扰了里面凝固的时光。
而那个房间,依旧维持着精致的、毫无生气的原样,像一个华丽的墓穴,埋葬着一段扭曲的关系,和一个男人日益偏执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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