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谷的午后总爱落些细碎的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银杏叶上，溅起浅淡的凉意。玥玥刚把念星画的“手拉手一家人”贴在客厅的冰箱上，就听见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苟富贵居然比原定计划提前一天回来了。
她起身迎过去时，苟富贵正弯腰换鞋，西装外套上沾着些雨珠，脸色比早上出门时更沉。“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回来拿份文件。”他没看玥玥，径直走向书房，公文包重重放在玄关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玥玥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问情况，就听见苟富贵的声音从书房方向传来：“市区幼儿园那边我又问了，下周一就能入学，我已经把念星的资料发过去了。”
这句话像颗石子突然砸进玥玥心里，让她瞬间僵住。昨晚明明已经说好先带念星去看谷口的公立园，怎么才过一天，他又变卦了？“苟富贵，你到底说话算不算数？”玥玥快步走到书房门口，看着正在翻找文件的苟富贵，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尊重念星的想法，先去看公立园吗？你怎么又擅自做决定？”
苟富贵翻文件的手顿了顿，转过身看向她，眉头皱得紧紧的：“我也是为了念星好！项目出了问题，我接下来可能没时间管这些事，趁现在还有名额，先把名报了，省得以后麻烦。”
“麻烦？你觉得念星的感受是麻烦？”玥玥的声音忍不住提高，“她昨天还跟我说，想等向日葵发芽了，画给幼儿园的小朋友看，你现在突然让她去市区，她能适应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昨晚说的话放在心上？”
“我怎么没放在心上？”苟富贵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就是因为放在心上，才不想让她错过好机会！谷口的公立园能教她什么？英语还是算术？等她上小学，跟市区的孩子差一大截，到时候你又该后悔了！”
“我后悔的从来不是没让她去好幼儿园，而是没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玥玥的眼眶红了，她指着冰箱上的画，“你看看念星画的画，她想要的是和我们在一起，是在蝴蝶谷开开心心的，不是每天早起赶去市区，被各种课程压得喘不过气！”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谁都没注意到，念星抱着她的玩具钢琴，悄悄站在了客厅门口。小姑娘原本是想把刚学会的《小星星》弹给爸爸听，可听到爸爸妈妈吵架，吓得小手紧紧攥着琴键，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画的钢琴呀？”念星突然小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抱着玥玥的腿，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裤腿，“是不是我画得不好，爸爸才不想让我在蝴蝶谷上学呀？”
玥玥和苟富贵同时愣住，争吵声瞬间停了下来。玥玥低头看着女儿怯生生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赶紧蹲下身，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不是的，念星画得最好了，爸爸只是太着急了，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不喜欢你的画。”
苟富贵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睛和紧紧攥着玩具钢琴的小手，心尖猛地一软。他想起昨晚念星说“想在蝴蝶谷上学”时的期待，想起画纸上歪歪扭扭的钢琴和手拉手的小人，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可话到嘴边，他又拉不下脸妥协——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是为了念星的未来，要是现在松口，就是承认自己之前错了。
“这事已经敲定了，下周一开始上学。”苟富贵最终还是硬着心肠开口，声音却比刚才低了些，他不敢看念星的眼睛，转身躲进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客厅里的母女俩和满室的委屈都关在了门外。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念星的哭声忍不住大了起来，她紧紧抱着玥玥的脖子，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妈妈，我不想去市区上学，我想在蝴蝶谷，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看到向日葵……”
玥玥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苟富贵心里也不好受，可他的固执和嘴硬，却像一把刀，既伤了她，也伤了孩子。“不怕，妈妈陪着你呢。”玥玥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坚定，“我们明天就去谷口的公立园看看，要是念星喜欢，我们就去那里上学，好不好？”
念星哽咽着点点头，小脑袋靠在玥玥的肩膀上，小声嘀咕：“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以前都会陪我弹钢琴的，现在都不跟我说话了。”
玥玥的心更疼了，她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爸爸没有不喜欢你，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等他想通了，就会陪你弹钢琴，陪你画画了。”
书房里，苟富贵靠在门后，客厅里女儿的哭声和玥玥的安慰声清晰地传进来，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走到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市区幼儿园发来的“入学确认”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点击“确认”。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机会上好学校，每次看到城里的孩子背着漂亮的书包，都特别羡慕。那时候他就发誓，以后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上好学校，不要像他一样，因为没文化而吃亏。可现在，他好像把这份“期待”变成了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也压得念星害怕。
他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念星之前画的画——有画着蝴蝶谷溪流的，有画着张奶奶家小猫的，还有一张画着他抱着她，在草坪上看星星的。每张画的角落，都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两个字。苟富贵拿起画，指尖轻轻摩挲着纸上的字迹，心里的固执渐渐松动了。
客厅里的哭声渐渐停了，传来玥玥给念星讲故事的声音，温柔的语调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苟富贵的心。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又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玥玥和念星道歉，不知道该怎么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最终，他还是没有开门，只是靠在门后，静静地听着客厅里的声音。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诉说着心里的委屈和愧疚。苟富贵知道，这场冷战不会持续太久，可他更清楚，想要真正化解他和玥玥之间的分歧，想要真正理解念星的心愿，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