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买房子了。”雪儿小声说,但眼睛弯成了月牙。
王强看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个钥匙扣,塑料的,做成小熊的形状。
“给你。”他把钥匙扣塞进雪儿手里。
雪儿接过来,小熊是棕色的,肚子上有一颗红色的心。
“谢谢。”她把钥匙扣握在手心里。
两人站起来,沿着湖边的小路往外走。王强走在外侧,让雪儿走里面。路过一个水坑时,他下意识地拉住雪儿的手。
这次是整只手,握住了。
少年第一次真正牵起喜欢女孩的手,那一瞬间,全世界的道理都失效了。未来、学业、大人的烦恼,都被掌心那点温热蒸腾成了遥远的背景。他握住的不是一只手,是整个摇摇晃晃却又光芒万丈的青春。
雪儿的手在他掌心里,小小的,软软的。
王强的胖手握紧了,没松开。
雪儿也没挣,任由他牵着。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走出公园。
王强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下午。多年后他会明白,所谓初恋,就是你在还不懂什么是永远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永远。
齐莉刚到家。
她今天穿了件米黄色的套装裙,料子很薄,腰身收得紧。高跟鞋脱在门口,光脚踩在地板上。
肚子突然疼起来。
一开始是隐隐的痛,像有什么东西在绞。她以为是中午吃坏了,坐在沙发上缓了缓。
但疼痛越来越剧烈,从肚子蔓延到腰,再到后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把衬衫后背浸湿一片。
齐莉疼得蜷起身子,手指抓着沙发扶手,指甲陷进布料里。
她伸手去够茶几上的包。红色的摩托罗拉手机在包里,她摸出来,手指颤抖着按亮屏幕。
通讯录里第一个名字是“王磊”。
她的手指悬在那个名字上,很久。
最后,她划了过去。
女人在最疼的时候,跳过了通讯录里第一个名字。那一刻,比身体剧痛更疼的,是心里那根叫做“指望”的弦,终于,“嘣”一声,断了。
齐莉咬紧牙关,拨了120。
“喂……我肚子疼……疼得不行……地址是……”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疼得几乎说不清话。
周也家楼下的理发店,玻璃门上贴着“专业烫染”的红字。
店里弥漫着化学药水的味道,混着洗发水的香味。音响里放着任贤齐的歌,声音不大。
周也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杂志,是《读者》,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他看得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瞟向里面的理发区。
钰姐坐在镜子前,脖子上围着白色的围布。头发刚拉直,黑亮黑亮的,披在肩上。理发师是个年轻男人,穿着紧身的黑衬衫,头发染成黄色,用发胶抓得很有型。他正拿着吹风机给钰姐吹头发,动作很轻柔。
“周太太,您的发质真好。”理发师笑着说,“又黑又亮,跟小姑娘似的。”
钰姐从镜子里看着他,笑了笑。
“老了,比不了小姑娘了。”
“哪能啊!”理发师语气夸张,“您这气质,这身材,走出去说三十都有人信。对了,您儿子也帅,基因真好。”
他说着,朝外面的周也努努嘴。
周也听见了,头也没抬,继续翻杂志。
钰姐从镜子里看儿子。周也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运动裤,头发有点乱,是早上起床没梳。他坐在那儿,背挺得直,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已经是个大男孩的模样了。
周也从杂志上抬起眼,正好撞上母亲镜中的目光。他在镜中看见母亲眼角的细纹,那是岁月用最温柔的刀留下的痕迹。他突然恐惧——恐惧母亲也会老,恐惧那个永远优雅从容的钰姐,有一天也会像梅姨一样,被生活逼到墙角。
孩子长大成人,就是发现父母从超人变成凡人,再从凡人变成需要你搀扶的病人的过程。这过程不是走下坡路,是换你当那个超人,而且没有试飞期。
她心里有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儿子都这么大了。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理发师拿梳子给钰姐梳理头发,动作很仔细。
“周太太,您看这个长度行吗?要不要再修一点?”
钰姐看了看:“不用了,就这样吧。”
“好嘞。”理发师解开围布,抖了抖,“好了,您看看满意不?”
钰姐站起来,走到大镜子前照了照。头发直了,顺了,披在肩上,显得脸更小了。她左右转了转头,点点头。
“挺好的,谢谢。”
“您客气了。”理发师笑,“下次想换发型随时来,我给您打折。”
钰姐的手机在包里响了。
屏幕上显示“齐莉”。
钰姐接过来,接通:“喂?莉莉啊……什么?在医院?哪个医院?……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妈,怎么了?”周也问。
“你莉莉阿姨肾结石,住院了。要做手术。你王磊叔叔出差不在,强子也不在。没人签字。”钰姐说着,已经开始付钱,“咱们得过去一趟。
钰姐付完钱,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拉直后的头发披在肩上,很顺滑。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白色的西裤,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
周也帮妈妈拿着包,两人走出理发店。
晚上,常莹一个人先回店里了。
张姐抬头,看见常莹,眼睛一亮。她把西瓜皮往盘子里一扔,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哟,回来了?红梅呢?英子呢?”
常莹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她没搭理张姐,径直走到水龙头前,拧开水洗手。水开得大,哗啦啦响。
张姐跟过去。
“咋了?红梅说啥了?钱的事问清楚了没?”
常莹关了水,甩了甩手。
“问清楚了。”她声音闷闷的,“写了借条,三万块,十年还清。”
张姐瞪大眼睛。
“三万?还写了借条?”她不敢相信,“红梅真让你写了?”
“嗯。”常莹从架子上扯了条毛巾擦手,擦得很用力,像是要把手上的皮搓下来,“还说了,一个月不还,就报警,断绝关系。”
张姐愣了几秒,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看别人倒大霉,比自己中彩票还舒坦。人类的悲欢此刻相通——通的都是下水道,流淌着幸灾乐祸的脏水。
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但肩膀还在一抖一抖的。
“该!”她压低声音,但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让你贪!让你作!这下好了吧?三万块,我看你拿啥还!”
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像看A片不嫌时间长,反正疼的不是自己。
常莹把毛巾往架子上狠狠一摔。
“张春兰!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关你屁事!”
“咋不关我事?”张姐叉起腰,“这店我也有份!你弟拿店里的钱去填你的无底洞,就是损害我的利益!红梅做得对!就该让你写借条!最好再让公家公证一下,省得你以后赖账!”
“你!”常莹气得脸涨红,手指着张姐,“你算老几?这是我们常家的事,轮得到你个外人插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