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是在奶奶去世后,才知道城郊还有一座老宅的。老宅藏在一片半枯的槐树林里,红砖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黄土,院门上的铜环锈成了黑绿色,风一吹就“吱呀”响,像老人在叹气。
“这地方至少空了二十年。”小刚帮着小明搬行李箱,脚刚踏进院子,就被地上的杂草绊了一下,“你确定要在这儿住?晚上听着槐树叶响,不瘆得慌?”
小明蹲下身,捡起一块嵌在砖缝里的碎瓷片,瓷片上画着半朵褪色的牡丹,边缘还沾着点黑褐色的东西,擦了擦也没擦掉。“奶奶遗嘱里说,让我来守着这房子,说里面有她要留给我的东西。”他抬头看向正屋,窗棂上的纸破了好几个洞,阳光透过洞照进去,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玻璃。
两人收拾到傍晚,才把正屋打扫出一块能落脚的地方。小刚去院子里倒垃圾时,突然喊了一声:“小明!你快来看!”
小明跑出去,顺着小刚指的方向看——西厢房的门没关,露出一条缝,缝里隐约有灯光闪了一下。可他们下午明明检查过,所有房间的门都是锁死的,西厢房的锁还锈得转不动。
“是不是你看错了?”小明走过去,推了推西厢房的门,门“嘎吱”一声开了,一股霉味混着淡淡的檀香飘了出来。屋里没开灯,只有窗户外的夕阳照进来,能看到地上堆着些旧家具,蒙着厚厚的灰。
“哪有灯?”小明疑惑地回头,却发现小刚没跟过来,还站在院子中央,脸色发白地盯着他身后。
“你……你身后有人。”小刚的声音发颤。
小明猛地回头,西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门框晃。可他刚转回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像是个老太太的声音,带着点痰音。
“谁?”小明喊了一声,抓起墙角的扫帚就冲进西厢房。屋里的旧衣柜门开着,里面挂着几件褪色的旗袍,风一吹,旗袍的下摆轻轻晃,像有人在里面躲着。他走过去,伸手拉开衣柜——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最底下的抽屉没关严,露出一角红布。
他蹲下身,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红布包,包得方方正正。刚想打开,就听到小刚在院子里喊:“小明!别碰那东西!快出来!”
小明抬头,看到小刚正指着西厢房的房梁,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他顺着小刚的手往上看,房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个模糊的人脸,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洞,正对着他。
“这……这是镇魂牌吧?”小刚跑进来,拉着小明就往外走,“我姥姥以前说过,这种牌只有死了人不安生的地方才会挂,你奶奶怎么会在这儿放这个?”
小明被拉到院子里,心里发慌,却还是惦记着那个红布包。他想回去拿,可刚转身,就看到西厢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锁芯还“咔嗒”响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锁上了。
那天晚上,两人不敢再待在正屋,把床垫搬到了院子里的槐树下。后半夜,小明被一阵哭声吵醒,哭声细细的,像个小孩,从西厢房的方向飘过来。他推了推身边的小刚,小刚睡得很沉,怎么推都没反应。
哭声越来越近,小明坐起身,看到西厢房的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黑影趴在窗台上,正往院子里看。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黑影的样子,可黑影突然动了,朝着他的方向飘了过来——没有脚,就那么离地半尺,慢慢飘。
小明吓得不敢动,直到黑影飘到槐树下,他才看清,那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孩,头发很长,遮住了脸。小孩停在他面前,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球。
“妈妈……我的布娃娃呢?”小孩的声音软软的,却带着股寒气。
小明刚想喊,小孩突然扑了过来,他赶紧闭眼,却没感觉到任何东西。再睁眼时,小孩不见了,只有地上多了个小小的布娃娃,娃娃的脸和小孩的脸一模一样,眼睛也是两个黑洞。
“小明!小明!”小刚的声音突然响起,小明回头,看到小刚正举着手机照他,“你刚才跟谁说话呢?还对着空气伸手,吓死人了!”
小明指了指地上的布娃娃,小刚凑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这……这不是下午你在西厢房抽屉里看到的那个红布包里的东西吗?怎么会在这儿?”
小明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个红布包,包已经打开了,里面除了布娃娃,还有一张泛黄的纸。他展开纸,上面是奶奶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明啊,别找西厢房的东西,那孩子等了二十年,就等一个能替她的人。要是看到布娃娃,赶紧扔了,别让它沾到你的血……”
纸还没看完,小明就感觉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布娃娃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尖利,正扎在他的手背上,流出的血滴在布娃娃的脸上,那两个黑洞似的眼睛,突然泛起了红光。
“啊!”小明赶紧把布娃娃扔在地上,用手按住手背的伤口。可布娃娃一落地,就自己站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跳过来,嘴里还念叨着:“替我……你替我……”
小刚抓起身边的铁锹,朝着布娃娃就砸了过去,“砰”的一声,布娃娃被砸得扁扁的,可里面突然流出一股黑血,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烧东西。
“快!烧了它!”小刚喊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扔给小明。小明捡起打火机,刚想点燃布娃娃,就听到西厢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旗袍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正是奶奶的样子,可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黑色。
“别烧我的娃……”老太太的声音和下午听到的咳嗽声一模一样,她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剪刀上还沾着点红布,“她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能烧她……”
“你不是我奶奶!”小明往后退,却撞到了槐树,树干冰凉,像贴在一块冰上。他突然想起奶奶遗嘱里的话,“里面有她要留给我的东西”,难道奶奶说的东西,就是这个布娃娃?
“我是你奶奶啊……”老太太笑了起来,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黑牙,“当年我把她锁在西厢房,她就死在那个衣柜里,临死前还抱着布娃娃喊妈妈。现在她要找个替身,你是我孙子,替她,最合适了……”
老太太举起剪刀,朝着小明就刺了过来。小刚赶紧用铁锹挡住,铁锹和剪刀撞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可老太太的力气大得惊人,小刚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上。
小明趁机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打火机,点燃了旁边的杂草。火“噌”地一下烧了起来,朝着布娃娃的方向蔓延。布娃娃看到火,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转身就想往西厢房跑。
“别让它跑了!”小刚喊着,爬起来抓住布娃娃的腿,把它扔进火里。布娃娃在火里挣扎着,发出“滋滋”的声响,还传来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一阵黑烟,飘向西厢房。
老太太看到布娃娃被烧,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要消失一样。她指着小明,嘴里念叨着:“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不见了,西厢房的门也“砰”地一声关上了,再也没开过。
两人瘫坐在地上,看着火慢慢熄灭,地上只留下一滩黑灰。小明的手背上,伤口还在流血,可血滴在黑灰上,瞬间就被吸了进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老宅。小明把奶奶留下的纸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他没告诉小刚,纸上最后还有一行被划掉的字,是奶奶的笔迹:“那孩子是你小时候夭折的妹妹,我对不起她……”
后来,小明再也没去过老宅。偶尔路过城郊,能看到那片槐树林,树林里的槐树好像更枯了,风一吹,树叶的声音像在哭。有一次,他远远地看到,西厢房的窗户里,又有灯光闪了一下,像个小小的眼睛,在盯着他。
而小刚,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碰任何布娃娃。他说,每次看到布娃娃,就会听到有小孩在他耳边哭,问他要妈妈,哭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