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时隔一周,白川见月随手注册了个匿名邮箱,将炸弹犯那几张模糊不清的监控截图发给了西村健一。这点信息如同大海捞针,找到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目的很简单:给西村找点正事做,省得他太闲,整天琢磨些不该想的东西。
他无视了屏幕上接连弹出的新邮件提示。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简短地发去一家咖啡馆的地址,还附赠一句——只给你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后,西村健一几乎是踩着点冲进咖啡馆,气息微喘,额角带汗,精心维持的精英形象难得地出现裂痕。
白川见月坐在角落,不紧不慢地搅着咖啡,“西村先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翘班,真的没问题吗?”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
西村迅速整理仪容坐下,笑容重新完美:“对你,我的时间永远有余裕。” 目光灼灼。
白川见月没接话,只是端起咖啡杯,浅浅地啜饮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
西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身体微倾,切入正题。他亮出手机屏幕:“信息太少,只筛出几个体型相似的人。”
“诶?”白川见月有些诧异的抬眼,“才一天不到,就有眉目了?”
西村健一很享受这短暂的注视,笑容顿时加深:“当然。为您效劳,效率是基本的诚意。只是……我能否冒昧问一句,您为何要找这个人?” 他紧紧盯着白川,试图从那张完美的脸上捕捉一丝情绪的波动。
“追债。”银发青年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西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又无奈地摊开手掌,“但是,没有更详细的资料的话,恐怕很难准确将人找到。”
白川见月身体微微后靠,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报出一串精确到令人咋舌的数据:
“身高180~185cm,男性,体型偏瘦但肌肉紧实,肩宽。肤色偏小麦色,眼神锐利,轮廓硬朗,高鼻梁。
步态特征:手臂摆动幅度极小,单侧≤30°,贴近躯干15°~20°;头部习惯性前倾5°~10°,单步跨度60~70cm,步频110~120步\/分钟,heel-to-toe(脚跟→脚尖)步态。仪态规整,符合‘职场式’,但可能已离职。
可能改变的特征:深色短发,额前碎刘海,耳际长度。曾穿深色长款风衣,因摆动小,衣摆无大幅晃动。”
西村健一脸上的笑容转变为惊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真是准确的信息。不过……”
“别在意。”白川见月打断他,语气略显带失落:“毕竟没有正面照片,连名字也不知道……找不到才是常态。”
“即便如此,你也想找到他,不是吗?”西村目光炯炯。
白川见月点了点头。
西村承诺道:“我会尽力协助您。”
“找到疑似目标,把清晰照片和完整的走路监控视频发给我,我会辨认。”
西村沉默了一瞬,忽然低声道:“……总感觉有点羡慕那个人呢。”
白川见月瞥去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你羡慕一个即将被敲断骨头的家伙?
“呵,玩笑而已。”西村立刻换上轻松的口吻,“至少给我个电话号码吧?只用邮件沟通,属实不太方便。”
白川见月:“……”发文件用邮箱才更方便吧。
不过他还是报了串数字。工具人专用号。毕竟手机很多,一次用好几个都行。
“不想被我拉黑就别打电话。只发邮件。”说完,白川见月利落地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速迈出脚步。
“诶?这样不是没意义了吗……”
西村的抱怨已被远远甩在身后。
……
工具人确实很卖力。最多间隔三天,白川的工具人专用邮箱就会准时收到西村发来的加密邮件。里面是几个嫌疑人的资料和精心截取的走路监控片段。对方当然也留了一手,同样没有名字和正面照片。
结果无一例外——全都不是。这无异于真正的海底捞针。但西村的效率丝毫未减,还时不时用那个号码发来问候,像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边界。白川也维持着三天一回邮件的冷淡频率。
半个月后,时机似乎成熟。白川见月收到了西村的晚餐邀请短信。
工具人干活,总得偶尔给点甜头维持动力。
接到白川告知外出晚餐的邮件,萩原研二几乎是秒速拨回了电话,声音里满是惊讶和担忧:“shiro酱要跟谁吃饭?”
白川见月:“之前被勇太君带去俱乐部玩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人。”
无视电话那头长毛猫猫的唉声叹气,卷毛猫猫的嫌弃(对hagi)和鼓励(对终于出门的shiro),白川见月去赴约了。
这顿晚餐总得来说吃得还不错,只要忽略对面存在感略强的视线。
地点是环境、味道俱佳的高级餐厅。西村挑起的话题得体(虽然白川基本上没说过几句话),举止克制,饭后也只礼貌地将白川送到附近车站。俨然一副绅士做派。
此后,西村的邀请几乎如同每日签到般准时出现。白川见月保持着最高一周一次的频率赴约。每次会面结束,他总会收到西村精心准备的“小礼物”——比如袖扣、领带夹、手表等,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价格不菲的物品。
白川见月一件都没收。
西村甚至还提出想给白川定制一套西服,因为每次他都穿着同样的黑色套装。当然也被无情拒绝了。
又一次拒绝被捧到眼前的不知价几何的宝石胸针,白川“心软”地带西村去了饰品店,挑了一枚低调的铂金耳钉给他——正好戴在他那只曾被螺丝起贯穿、现已愈合的右耳上,甚至是亲手给他戴上的。
账单毫无疑问由西村支付,但他看起来颇为愉悦。
返程的车上,暖风熏人。
西村突然掏出一把钥匙,试探道:“三个人合住,总归有些不方便吧?尤其……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他对白川席间还要回复邮件的情景记忆犹新,那总是疏离又难以触摸的姿态刺得他心头发痒。
“这栋房子,在港区,风景视野都很好,刚办好手续。如果你愿意……” 钥匙被轻轻推到白川面前的皮质扶手上,“随时可以住下。只属于你。”
白川见月一如既往地果断拒绝,目光落在车窗外的夜景上,“不劳费心,我不缺房子。对现在的住处也没有任何不满。”
西村十分挫败,“见月……何必总是说这种见外的话……”
白川见月终于转过头,赤色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深潭。
“有时间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如多花点心思……帮我找到那个人。”他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依赖感,浅浅的气息拂过西村耳畔,“我现在……可只有你能依靠了啊,西村先生。”
西村健一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瞳孔瞬间收缩。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妥协:“……真是……拿你毫无办法啊……”
……
这种若即若离的拉锯,原本以为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然而,就在秋季的凉意开始渗透城市时,又一封邮件,准时抵达了白川见月的收件箱。
附件是一段清晰的监控视频,拍摄于三天前的一条和式布局的走廊,两旁的障壁画色彩鲜艳到有些迷乱。一个男人被两位穿着松散和服的女士推搡着进入房间,依旧只有背影和侧脸。
他对照去年的监控视频看了三遍。
确实是那个炸弹犯。
海里真的能捞出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