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抢救和降温处理持续到了半夜。冰袋更换了一次又一次,湿毛巾覆了又拧干,退烧针剂的冰冷液体顺着静脉缓慢滴入滚烫的血液。护士们忙碌的身影在病床前穿梭,记录着不断变化的生命体征数据。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守在病床两侧,眼神片刻不离地锁在病床上那张因高热而痛苦蹙眉、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终于,在反复的物理降温和药物作用下,体温计的数值总算摇摇晃晃地停在了38c的刻度线上。虽然依旧偏高,但那股仿佛要将人彻底焚毁的烈焰,总算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刺眼的顶灯早已调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如同生命脉搏般的滴答声,以及三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医护人员带着一身疲惫悄然退去,只留下满室的狼藉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萩原研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颓然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银发青年那只输完液后依旧残留着滚烫余温的左手,低着脑袋,额前的发丝无力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浓重的自责和后怕:
“shiro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白川见月掀开眼皮,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为……什么……道歉?”
萩原研二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如同紫罗兰般迷人的眼眸,此刻红肿不堪,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愧疚和几乎将他吞噬的痛苦。他哽咽着,声音破碎:“果然……果然今天不该带你出去的……外面那么冷,风那么大……吹了那么久……Shiro酱明明不想出去的……明明伤都没好,身体还那么虚弱……都怪我!是我太任性了!非要拉你出去透气……才会……”后面的话被似要决堤的泪水堵住,他用力吸着鼻子,说不下去了。
白川见月:“……”
逻辑上好像没什么问题。要不是今天出去晃悠了一圈,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医护人员聊天的中心人物了,自然也就没有后面折腾的这一出。但看着猫猫这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该安慰还是得安慰:“不是研酱的错……”
萩原研二看着银发青年虚弱到嘴唇干裂,还要强扯出笑容反过来安慰自己,只觉得更加钻心剜骨。他试探着,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求证:“……果然,shiro酱……很想念诸伏酱和降谷酱他们吧?今天见到了神田女士,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
白川见月:“……啊?”
本就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宕机,完全跟不上长毛猫猫这神奇的、充满戏剧性的脑回路。
高烧……思念成疾?想象力真丰富啊。
那两个人,现在应该正在公安的某个秘密基地里接受封闭训练吧。手机信号屏蔽,与世隔绝,至少还要几个月,甚至更久,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时,松田阵平端着一盆新换的冷水回来,将毛巾重新拧干。听到萩原的话,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真是的……那两个混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电话打不通,邮件也不回一个……”、他动作轻柔地将冰凉的毛巾重新搭在银发青年的额头上。即使理智上清楚他们的去向和处境,但在此刻,看着病床上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股不切实际的期望和怨怼——这种时候,他们本最应该在这里的!
萩原研二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立刻用力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太过分了!一点音讯都没有!shiro酱明明都……” 他越说越委屈,眼泪似乎又有决堤的趋势。
白川见月试图终结这个越跑越偏的话题,虚弱的开口,声音细若蚊呐:“知道了……也没什么……变化吧……就是床边……会多两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无法抗拒的困倦,眼皮沉重地往下坠。
“诶?” 萩原研二一下愣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迅速捂住嘴,原本通红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瞬间又蓄满了“委屈”的水光,“shiro酱……果然是觉得我很吵……呜!” 他控诉的话语还没完全出口,额头突然被旁边伸过来的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好了。” 松田阵平收回手,又安抚性地揉了揉萩原的发顶,低声道,“让shiro休息吧。”
白川见月透过眼皮缝隙,模糊地看着两人熟悉的互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不用担心……很快……就……好……” 话音未落,呼吸便已变得均匀而绵长,仿佛真的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萩原研二立刻噤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动作轻慢地将白川见月的手臂塞回温暖的被窝里,仔细地掖好被角。
松田阵平无声拍了拍萩原的后背,用眼神示意:后半夜他来守着,让萩原先去休息室躺一会儿。
萩原研二犹豫地看了看银发青年似乎终于安稳下来的睡颜,又对上松田那双异常坚定的眼神,这才迟疑地点点头。他一步三回头,终于蹑手蹑脚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松田阵平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地注视着病床上安睡的人,眼底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他掀开被角,小心地探入,轻轻握住了被子里的手。那只手不再滚烫,却脆弱得让他不敢用力,只能这样虚虚地拢着,传递着无声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