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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家的老槐树又落了几片叶子,黏在西厢房的窗台上。陈炎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后背被汗水浸出的深色印子已经洇透了薄被,像一块湿抹布贴在身上。这张床跟着他从小学到初中,床板上歪歪扭扭的“炎”字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可刻字时被外公追着打的疼还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此刻他却没心思回忆童年,翻来覆去地盯着床顶的旧蚊帐,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麻雀——白天张玉香帮他挡开邻村那几个调皮蛋时,马尾辫甩动的弧度;路过镇上银饰店时,她趴在橱窗上眼睛亮闪闪的样子;还有自己藏在床底下那个纸袋子,硌得手心发疼的触感,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皱巴巴的零钱袋,里面是这半个月攒下的零花钱——帮外公喂猪挣了五块,替外婆去村口小卖部买酱油省下的两毛找零,还有上周考试进步,妈妈奖励的十块。本来想留着买最新的《漫画派对》,可看到张玉香盯着脚链时那副舍不得挪步的模样,他咬咬牙把钱都凑了起来。昨天去镇上买完礼物,口袋里就剩三个钢镚儿,他攥着钢镚儿在路边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舍得买根冰棍——倒不是心疼钱,是怕冰棍化了滴在礼物袋子上,弄脏了给姐姐的东西。

七月的夜晚闷热得像口烧红的铁锅,没有风扇的房间密不透风,空气里飘着旧木头、尘土和墙角艾草混合的味道,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陈炎翻了个身,床板发出“creak”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惊飞了窗外槐树上栖息的麻雀。他盯着天花板上因年久失修而裂开的细纹,那些纹路像极了外公手上的老茧,纵横交错里藏着说不完的故事。可此刻他的脑子里全是张玉香的身影,像放电影似的一帧帧闪过——

白天在学校门口,邻村的王大壮带着两个跟班堵着他要弹珠,张玉香突然从后面冲过来,把他护在身后,双手叉腰皱着眉说:“王大壮你别欺负人!再闹我就告诉你爸!”她的声音不算大,可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炸毛的小母猫,王大壮居然真的被唬住了,骂骂咧咧地走了。后来陈炎才知道,张玉香前几天还被王大壮抢过跳绳,可她居然一点都不怕,反过来保护自己。

去镇上的路上,张玉香骑着外公那辆二八自行车带他,车把上挂着外婆让买的盐袋子,晃悠悠地打着节奏。风拂过耳边时,能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混着路边野菊花的味道。陈炎坐在后座,双手抓着车座边缘,不敢太用力,怕把姐姐的衣服抓皱。路过一个坑洼时,自行车猛地颠了一下,他没坐稳,不小心撞到了张玉香的后背,能感觉到她肩膀微微一僵,然后听到她笑着说:“坐稳啦,前面还有个陡坡呢!”

最让他记挂的是路过银饰店时,张玉香突然停下车,趴在橱窗上看了好久。橱窗里的银色脚链挂在塑料模特的脚踝上,阳光照过去,铃铛晃出细碎的光。她小声嘀咕:“真好看啊,就是有点贵。”陈炎凑过去看了眼价格牌——十八块,刚好是他攒的所有零花钱。他偷偷记下脚链的款式,又看到旁边挂着的牛仔短裤,张玉香刚才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裤脚的破洞设计很时髦,她肯定会喜欢。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反复播放,让他总想着“得把礼物送出去,再问问那道该死的数学题”。那道几何题他琢磨了一下午,辅助线画了又擦,草稿纸都用了三张,还是没头绪。本来想白天问张玉香,可看到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改作业,又不好意思打扰,只能拖到晚上。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才发现自己竟紧张得手心都湿了。隔壁张玉香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橘黄色的光晕透过门缝漏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像一根温柔的绳子,轻轻牵着他的脚步。陈炎咬了咬下唇,从床底下摸出那个纸袋子——袋子是镇上杂货店老板给的,印着“丰收化肥”的字样,他特意折了三折,怕别人看出里面装的是礼物。

他把纸袋子紧紧攥在手里,纸张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却让他生出几分“别搞砸”的勇气。手指在袋子上摩挲着,想象着张玉香收到礼物时的表情,会不会像上次吃到外婆做的桂花糕那样,眼睛弯成月牙儿?又或者会嗔怪他乱花钱?不管是哪种,他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就去送个礼物,顺便问道题,没什么好慌的。”陈炎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掀开薄被下了床。脚刚触到地面,就被冰凉的青砖激得打了个哆嗦——外公家的地面是几十年前铺的青砖,夏天总透着股凉气,冬天却冻得人脚底板发麻。他身上只穿了一条蓝色的大裤衩,是去年夏天外婆给他买的,裤脚已经有些发白,膝盖处还补了个小小的补丁,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像条小尾巴。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隔壁房间没有动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院子里传来外公咳嗽的声音,接着是外婆压低的叮嘱:“慢点喝,刚熬好的梨水烫。”陈炎心里一动,想起昨天外婆熬梨水时,特意给他和张玉香各盛了一碗,还放了不少冰糖,甜丝丝的梨水滑进喉咙,连心里的烦躁都少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院子里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进来,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却没压下心里的紧张。风里有老槐树的清香,还有厨房飘来的淡淡的艾草味——外婆说夏天点艾草能驱蚊,每天傍晚都会在院子角落点上一小捆。他沿着墙根慢慢走到张玉香的房门前,脚步放得极轻,像怕踩碎地上的月光。青石板路上的青苔沾湿了他的脚心,凉丝丝的,可他却丝毫没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

木门是外公亲手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门把手上还缠着一圈红布条,是去年过年时张玉香缠的,说能辟邪。陈炎的手指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半天,想敲门又怕太用力,想喊又怕声音太大,最后还是轻轻喊了一声:“玉香姐?”

“谁啊?”门里传来张玉香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清脆活泼,反而带着几分认真的沙哑,像是刚从复杂的题目里抽离出来。陈炎能想象出她皱着眉做题的样子——鼻尖会微微皱起,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和外婆缝衣服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陈炎的心脏猛地一跳,赶紧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玉香姐,是我!你还没睡吧?我有件事找你!”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喉咙,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纸袋子的边缘,让上面印的“丰收化肥”字样都变得模糊了。

房间里的张玉香正趴在掉漆的书桌上对着数学练习册发呆。台灯是粉色的塑料款,是她去年生日时妈妈送的,开关处还裂了道缝,是上次搬书桌时不小心撞的。昏黄的光晕落在她的发顶,将乌黑的发丝染成了浅浅的棕色,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她手里的钢笔已经停了快十分钟,笔尖悬在一道几何题上方,墨水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朵小小的乌云。

“这道辅助线到底怎么画啊……”张玉香烦躁地嘀咕了一句,把钢笔“啪”地丢在一边,钢笔滚了半圈,撞在墨水瓶上发出“叮”的轻响。她伸了个懒腰,肩膀的骨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随即转身靠在床沿上歇了歇。床垫是去年新换的,弹性很好,让她稍微放松了些。床底下放着一个纸箱,里面装满了她从小到大的奖状,最上面那张是上个月的期中考试奖状,她特意贴了张卡通贴纸在上面。

她盯着天花板上因受潮而泛黄的印记,那些印记像各种小动物,有时像兔子,有时像小狗。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反复回放着白天的画面:学校门口自己护着陈炎,那小子缩在后面,耳朵都红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去镇上时自己骑车带他,他坐在后座乖乖抓着车座,还提醒自己“姐,前面有坑”,声音小小的却很认真;晚上一起喝冰糖水时,他笨手笨脚打翻了杯子,慌慌张张找抹布,结果把抹布扔到了地上,逗得外婆哈哈大笑。

想起陈炎,她就忍不住笑——这小子虽然比自己小两岁,却总想着照顾人。上次去摘枣子,他爬树时不小心蹭破了胳膊,却还先把摘下来的枣子递给自己,说“姐你先吃,甜的”;还有一次自己自行车链条掉了,他蹲在路边帮自己修,弄得满手油污,却咧嘴笑着说“姐你看,我厉害吧”。

“这小子,居然还记着我看的脚链。”张玉香用胳膊撑着下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下午从镇上回来的路上,陈炎一直没说话,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她还以为他闹别扭了,现在想来,是偷偷去买礼物了吧?她心里有点暖,像揣了个小太阳,又觉得这弟弟心思还挺细——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倒挺会留意别人的喜好。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陈炎的声音,张玉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开门。她慌慌张张地从床沿站起来,走到衣柜前翻找了件薄外套——刚才做题太投入,只穿了件短袖,怕晚上着凉。衣柜是刷着白漆的简易款,是外公年轻时给外婆做的,柜门还歪着一条缝,里面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她快速套上外套,是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袖口有点磨破了,却是她最喜欢的一件。

她又对着书桌前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镜子是圆形的,边缘掉了块漆,还是妈妈用过的旧镜子。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又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颊有点红,大概是刚才做题太着急了。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才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慢慢拧开了门把手。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陈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月光刚好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瘦瘦高高的身形。他只穿了条蓝色的大裤衩,上身光着,皮肤是常年帮外公下地干活晒出的浅棕色,胳膊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昨天爬树摘枣子蹭的。张玉香的目光扫过他的胳膊,忍不住叮嘱:“下次爬树小心点,划到了又要哭鼻子。”她记得昨天陈炎蹭破胳膊时,眼眶都红了,却强忍着没哭,还是外婆给他涂碘伏时,他才“嘶嘶”地吸着气。

陈炎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西红柿,挠了挠头,没敢接话。他的目光落在张玉香的牛仔外套上,想起去年冬天,张玉香就是穿着这件外套,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围上,说“你年纪小,别冻着”。心里又是一阵暖,手里的纸袋子攥得更紧了。

“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蚊子多。”张玉香侧身让陈炎进屋,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说完就转身走到书桌前,顺手打开了床边的风扇。风扇是老式的台扇,是外公从镇上旧货市场淘来的,扇叶上积了些灰尘,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吹出的风带着些许热气,却让人舒服了不少。风扇底座上还贴着一张小纸条,是张玉香写的“小心触电”,提醒外公外婆用的时候注意安全。

这是一间只有五平米左右的小屋,空间逼仄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垫上铺着碎花床单,是外婆亲手缝的,床单的边角有些磨损,却洗得发白,透着阳光的味道。床头摆着一个旧书桌,是爸爸上学时用过的,书桌上堆着几本高中课本和练习册,最上面的是数学练习册,摊开的那一页还留着墨水滴落的痕迹。桌角放着那个粉色的塑料台灯,旁边还压着一张她和同学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灿烂,扎着高高的马尾辫。

墙上贴着几张当时最火的偶像团体海报,是她用零花钱买的,海报边角已经有些卷起,露出后面泛黄的墙壁。其中一张海报上,偶像穿着白色的衬衫,笑容阳光,张玉香当时还特意把这张海报贴在书桌正对面,写作业累了就抬头看看,瞬间觉得又有了动力。海报旁边还贴着一张便签纸,写着“距离高考还有800天”,是她昨天刚贴上去的。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她早上刚换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枕头下话梅的甜香——那是妈妈从城里寄来的话梅,她舍不得吃,每天只吃一颗。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墨水香,是她刚才写作业时散出来的,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清新又舒服,像春天的花园。

陈炎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带上房门,门板合上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锁住了外面的喧嚣。他局促地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那个纸袋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的目光忍不住在房间里打量,看到书桌上摊开的练习册,赶紧说:“姐,我还想问你道数学题……”看到墙上的海报,又补充了句,“原来你也喜欢这个团体啊,我同桌也总说他们唱歌好听,他还有他们的磁带呢。”

“你这小子,是来问问题还是来套近乎的?”张玉香靠在床头,双手抱胸,故意板起脸,眉头微微皱起,没好气地说。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可眼底却藏着一丝笑意,像逗小孩似的。她知道陈炎平时也喜欢听流行歌,上次还跟着收音机哼那首《同桌的你》,跑调跑得厉害,却自己乐得不行。

陈炎被她笑得更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耳尖微微泛红,像熟透的樱桃。他慢慢走到书桌前,把身后的纸袋子递了过去,声音带着几分紧张,还有点不好意思:“姐,这个给你。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别嫌弃。”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张玉香的手,生怕她不收,心里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

张玉香低头看向纸袋子,心里有点好奇,伸手接了过来。袋子有点沉,她轻轻打开袋子,首先看到的是一条银色的脚链,脚链上挂着几个小小的铃铛,在台灯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像星星落在了手里。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灯泡——这正是她白天在镇上银饰店看中的那条!当时她站在橱窗前看了好久,手指都忍不住在玻璃上比划了半天,可一看价格牌,十八块,比她一周的零花钱还多,就没好意思说,没想到陈炎居然记在了心里,还偷偷买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脚链,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链,心里一阵欢喜,像喝了蜜似的。铃铛轻轻晃动,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很好听,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她把脚链放在手心反复看着,越看越喜欢,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她又从袋子里拿出另一样东西——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短裤,裤脚有破洞设计,也是她白天看中的款式。当时她还跟陈炎说“这裤子看着挺凉快”,其实心里早就喜欢得不行,只是怕太贵。她摸了摸短裤的布料,是纯棉的,很舒服,上面还有小小的刺绣图案,精致又好看。

“臭小子,你这是花了多少钱啊?”张玉香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满是感动,眼眶都有点发热。她知道陈炎的零花钱不多,平时买个橡皮都要犹豫半天,却愿意把攒的钱都花在自己身上。她把脚链和短裤放在书桌上,伸手揉了揉陈炎的头发,像揉小动物似的:“谢谢你啊,姐很喜欢。”

陈炎被她揉得头发都乱了,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不用谢姐,你喜欢就好。”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比考了满分还开心。他想起那道数学题,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练习册,练习册的边角都卷了起来,是他平时揣在书包里磨的。他指着其中一道题:“姐,就是这道几何题,辅助线怎么画都不对,我画了好几次都错了。”

张玉香凑过去看了看,题目是关于三角形全等的,辅助线确实有点 tricky。她拿起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三角形,耐心地讲解:“你看,这里连接Ac的话,是不是能构成两个全等三角形?然后再做条垂线,利用勾股定理就能算出来了。”她一边说一边画,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像在跳一支轻快的舞。

陈炎盯着草稿纸看了一会儿,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突然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我之前一直往Ab那边画辅助线,难怪不对!”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点懊恼地说,“姐你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啊,就是太着急了,做题要静下心来慢慢想。”张玉香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来,你自己再画一遍,我看看对不对。”她把钢笔递给陈炎,眼神里满是鼓励。陈炎接过钢笔,认真地在草稿纸上画了起来,这次没再着急,一笔一划地画着辅助线,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步骤。

张玉香坐在旁边看着他,心里暖暖的。陈炎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可爱,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个小大人。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做题,也是哥哥在旁边耐心指导,现在自己居然也成了“小老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姐,你看这样对吗?”陈炎画完后,抬头看着张玉香,眼神里满是期待。张玉香凑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对啦,就是这样!你看,只要静下心来,是不是很简单?”陈炎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两人凑在书桌前,又讨论了几道类似的题目,陈炎学得很认真,时不时提出问题,张玉香都耐心地一一解答。风扇“嗡嗡”地转着,吹起了书桌上的草稿纸,张玉香伸手按住,笑着说:“你看你,草稿纸都快飞起来了。”陈炎赶紧把草稿纸整理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角。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已经快到半夜了。陈炎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外婆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只有外公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大概外公还在看报纸。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姐,我房间风扇坏了,昨晚热得没睡好,今晚能不能在你客厅搭个凉席?实在太热了,睡不着。”他说着,还挠了挠头,眼神里满是期待,像只等着主人同意的小狗。

张玉香想了想,客厅确实有多余的凉席,是外婆夏天用来铺在院子里乘凉的,就点头同意了:“行,我给你找凉席和薄被,你可别踢被子,着凉了又要麻烦外婆。”她起身从衣柜顶上翻出凉席,凉席是竹编的,带着淡淡的竹香,上面还有外婆缝的布边,防止竹条划伤皮肤。她又从床底下找出条干净的薄被,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小鸭子图案,是陈炎去年落在这儿的。

“给你,这是你去年落下的被子,我洗干净收着呢。”张玉香把凉席和被子递给陈炎,“客厅灯在门边,记得关灯,还有别熬夜太晚,明天还要帮外公去地里摘黄瓜呢。”陈炎接过凉席和被子,心里暖暖的,像被阳光包裹着。他点点头,认真地说:“知道了姐,我不会熬夜的,明天一定早起帮外公干活。”

“那就好,快去吧。”张玉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陈炎又说了句“姐晚安”,才抱着凉席和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走到门口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张玉香正低头收拾书桌,月光落在她的发顶,像镀了层金边,好看极了。

张玉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忍不住笑了笑。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条银色的脚链,小心翼翼地戴在脚踝上。脚链刚碰到皮肤,就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铃铛轻轻晃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她走到镜子前,转了个圈,脚链上的铃铛跟着响,像在为她伴奏。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扬得高高的,心里满是欢喜。

她又把那条牛仔短裤叠好,放进衣柜里,特意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明天就穿上。她低头看了眼书桌上的练习册,刚才没解出来的题现在已经有了思路,心里轻松了不少。她收拾好书桌,把练习册和课本放进书包里,又把台灯关掉,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柔又安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陈炎在客厅铺凉席的身影。陈炎蹲在地上,认真地铺着凉席,时不时用手拍平边角,像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务。铺好凉席后,他又把薄被叠好放在一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课外书,坐在凉席上看了起来。月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了他一层保护罩。

张玉香轻轻说了句“晚安,臭小子”,才关了窗户,躺回床上。床垫很软,床单上有阳光的味道,让她很安心。她能听到客厅里陈炎翻书的声音,还有窗外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想起白天和陈炎一起去摘枣子的场景。陈炎爬在树上,把摘下来的枣子扔给她,她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把枣子放进篮子里。有一次陈炎扔偏了,枣子砸在她的头上,他吓得赶紧从树上下来,紧张地问“姐你没事吧”,样子滑稽又可爱。还有外婆喊他们吃晚饭时,两人手拉手跑回厨房,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枣子,外婆笑着骂他们“小馋猫”。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和陈炎一起在田野里奔跑,手里拿着刚摘的野花,脚链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着,笑声传遍了整个田野。

客厅里,陈炎看了会儿课外书,觉得有点困了。他把书放在凉席上,躺了下来,盖上薄被。薄被上有阳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和张玉香房间里的味道一样。他能听到房间里张玉香均匀的呼吸声,还有风扇转动的“嗡嗡”声,心里很踏实。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圆很亮,像个大圆盘挂在天上。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说悄悄话。他想起刚才张玉香收到礼物时开心的样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小声说了句“姐,谢谢你”,然后闭上眼睛,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风扇转动的“嗡嗡”声,还有月光洒在地上的温柔。老槐树的叶子轻轻晃动,像是在守护着这两个熟睡的孩子,守护着这份纯真又温暖的姐弟情谊。夏夜很长,可这份温暖,却能一直延续到天亮,延续到以后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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